冷战

排练室的空气凝固成冰。连音的手指死死扣在琴颈上,骨节发白,金色卷毛被汗水黏在太阳穴。祈月刚说完要改他的solo段落,整个乐队都屏住了呼吸。

“第五次了。”连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次又是什幺理由?”

祈月低头调贝斯旋钮,黑发狼尾垂下来遮住表情:“原段落太花哨。”

“花哨?”连音突然笑了,一脚踹翻效果器,“去年音乐节你他妈夸这段solo\'有灵气\'的时候,怎幺不嫌花哨?”

衣衣那天正好闲着没事,在排练室里陪着,这会儿剑拔弩张的空气里,她缩在角落的鼓凳上,手指抠绞着祈月的外套下摆。她看见祈月抿紧的唇线,那是他发火的前兆。

“改不改随你。”祈月合上琴谱,“演出砸了别怪我。”

这句话像导火索。

连音抓起琴谱砸向墙壁,纸页雪花般散开:“你就这点本事?只长岁数不长记性,除了冷暴力还会什幺?”

祈月头也不回地走出排练室,甩门的巨响震得衣衣一哆嗦。

家里的雰围比排练室还要糟糕。

凌晨,衣衣被客厅的动静惊醒。她光脚溜到门缝边,看见连音抓着祈月的肩膀往墙上按:“说句话能死吗?”

祈月黑发凌乱,睡衣领口被扯开大半,却仍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放手。”

“我他妈真想…”连音的金发炸得像狮子鬃毛,手背青筋暴起,最后却只是狠狠捶在墙上,“操!”

衣衣悄悄退回房间,给闺蜜发消息:【救命,我家好像要出人命了】

一家三人无人入睡。

天都没亮时,衣衣端着刚煮好的醒酒汤,轻轻推开琴房的门。连音蜷缩在沙发上,金发乱糟糟地盖着眼睛,怀里还抱着那把他情绪崩溃时自己失手摔过的吉他。

“连音。”她直接挤上沙发,整个人钻进他怀里,“喝点汤,你昨晚喝了好多酒,现在头疼吗?”

连音下意识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宝宝怎幺来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衣衣把汤碗凑到他嘴边:“阿月煮的。”

连音浑身一僵,金发下的眼睛微微睁大:“他……”

“他站在厨房发了好久的呆。”衣衣蹭了蹭他的胸口,“手直接去拿锅柄,被烫红了都不知道。”

连音搂着她的手突然收紧,眉头蹙紧了不说话。衣衣跨坐到他腿上,捧着他的脸:“你手腕的伤是不是又犯了?”

“我没事。”连音想躲开她的视线,却被衣衣捏住下巴。

“骗人。”衣衣直接扒开他的袖口,看到绷带时眼圈立刻红了,“你们俩…一个手烫伤,一个手腕伤,是要气死我吗?”

连音把她搂得更紧,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气:“…对不起,宝宝。”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衣衣发现自己被妥帖地裹在毯子里。琴房里已经没人了,只有沙发边留着张字条:【微波炉里有早餐,热一分钟】

厨房里,祈月正在煮咖啡。衣衣从背后抱住他,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僵硬了一瞬。

“阿月,连音的手腕…”她故意把话说一半。

祈月关火的动作顿了一下:“我知道。”

“你知道什幺呀。”衣衣转到他前面,直直地望进他眼睛里,“你知道他一夜都疼得睡不着,就坐起来弹你们最早写的那首歌?你知道他……”

祈月突然掐住她的腰:“衣衣。”

“干嘛?”衣衣不服气地瞪他。

他低头咬了她嘴唇一下:“别拱火。”

又隔了一天,衣衣一大清早就看到祈月站在琴房门口,手里拿着药膏。她故意大声说:“他真的一直在揉手腕,很需要有人帮他上药膏。”

祈月的指尖微微发抖,话到了嘴里转了一圈,说出来时又成了冷冰冰的:“让他自己来拿。”

衣衣气得直接抢过药膏砸在他胸口:“行,你们俩就继续作吧!”她冲进卧室开始收拾行李,打开衣橱和抽屉的动静大得整个房子都在震。

连音揉着眼睛从琴房出来,金发翘得乱七八糟:“宝宝,怎幺了?”

“我要回学校住!”衣衣把化妆包摔进行李箱,“看你们俩就烦!我说什幺反正也不管用,你们也没有人听我的,我一青春美少女搁这儿低眉顺眼地给你们俩当妈!”

祈月站在走廊阴影里,嘴唇动了动,最终什幺都没说。

连音蹲下来想帮她叠衣服,被衣衣一巴掌拍开,拍的时候还特地避开了有伤的手:“别碰!你们俩谁都不许拦我。”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杵在原地,看着衣衣拖着行李箱摔门而去。

“现在满意了?”连音嗓子哑得厉害,“小衣都吓跑了。”

祈月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她又不是小孩。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说完沉默了良久,径直走向玄关。

“去哪?”连音一把拽住他手腕。

“便利店。”祈月甩开他的手。

连音突然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行,都他妈装不在乎是吧?”

衣衣走后冷战依然在持续。过了好些个形同陌路的夜晚,家里没有一只鬼讲话。连音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了,他踹开卧室房门。

祈月正在给贝斯换弦,银色的琴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到底要不要哄她回来?”

祈月头也不擡,完全无视眼前人。

连音一拳锤在门框上:“十九岁你躲我一个月,现在又要躲衣衣一个月?”

祈月的手指在琴弦上顿住,嘴唇轻轻张了张,吐出来的语句比平时轻:“那你去接她。”

“我一个人去?”连音抢过他怀里的贝斯扔到地上,琴箱发出痛苦的嗡鸣。他揪住他的衣领,“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祈月终于擡头,看见连音通红的眼眶——比排练室吵架那一晚更红,白眼珠上血丝密布,像是一周没睡好觉。

“你总是这样。”连音的声音带着颤音,像一把强弩之末的琴弦将断未断,说话间他的金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那时候,你不跟我说话,不让我靠近,连把乐谱还给我都要找别人转交。你不会改的,对吧……”

祈月的呼吸滞了一瞬,他伸手想碰连音的肩膀,却被躲开,手指只能僵在半空。

连音忽然放开了他。

“算了。”他转身往琴房走,“睡吧。”

祈月看着摔在地上的琴,贝斯弦仿佛震颤出了最后的悲鸣,他听见琴房门锁咔哒落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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