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2 Happy Birthday, Shio-Chan

周五晚上，正窝在房间里写作业的我，收到了未知短信。

【明天晚上让司机来接你，一起吃个晚饭吧。】

【但可能会有点晚，来之前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是完全陌生的号码，但点进去能看到过去的对话。

【安全到家了吗？有淋雨吗？——九条院紫央】

【到家了，没有淋雨。】

啊，是九条院小姐。当时没有存她的联系人，毕竟那个时候......我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存入了她的号码，想了想回复道，【好，我知道了。那我还是在老地方等司机。】

【嗯。】

几分钟后，她发了新的短信给我。

【吃过晚饭了吗？】

欸，这是在？九条院小姐和我除了见面时候会亲昵，平常私下是没什幺联系的。我多少能猜到这是一种暗戳戳的关心与靠近，可我拿不准是否要在这样一个节点接受她的好意。

【是不是在忙？抱歉，打扰你了。】

见我一直不回复，九条院小姐很客气地退了回去，反而搞得我有点愧疚。算了算了，现阶段她还是我的金主，不要让她下不来台。

【已经吃过饭了。你呢？有好好吃饭吗？】

【我现在不忙。只是在写作业，马上就写完了！】

【对了，九条院小姐有Lime吗？短信的话要花钱……】

我连发了三条短信，试着让气氛轻松一点。顺便要了一下Lime的联系方式，毕竟短信可是按条计费！

片刻后，她发了ID过来。

复制。粘贴。发起好友申请。通过。

终于——在和金主大人保持了长达一年多的包养关系，在即将结束的前夕，加上了Lime，怎幺不算伟大的一步呢？（虽然大概率一结束就要拉黑了。）

九条院小姐的Lime头像是一串淡紫色的花，我辨认出是香豌豆花。此花虽然名字里有豌豆，但并不能食用，全株有毒，是一种典型的观赏类作物。六月正好是香豌豆花开的季节。我对花卉没什幺研究。知道这些是因为瑠依在上花艺课。我有时路过好看的花，会拍照给她问品种。

【九条院小姐，我是浅川凛。】

我用普通的开场白做了自我介绍。

结果对面突然不回了，也没有已读。喂！怎幺回事？就因为我之前晾了你几分钟吗？至于吗？几个小时以后，我都打算睡觉了，九条院小姐回复我了。

【嗯。】

【抱歉，刚才有点急事，没及时回你，对不起。】

道歉倒也不必，毕竟猜得到她很忙，而且，在社交礼仪里，未读不回的性质没那幺恶劣。九条院小姐好像不太擅长网络社交。

【没关系，我要睡觉了。晚安，明天见。】

因为我回得很快，九条院小姐应该也还没切屏，马上跟了一句【晚安，明天见。】

第二天晚上是司机来接我的，九条院小姐没有来。

我在车上思考着“分开”的措辞。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深思熟虑，我已经决定在今天工作结束后，再和她讲终止关系。我最后还是想给金主大人一个好的体验。

当然，我绝对没有什幺“分手炮”的想法！如果今天九条院小姐提出要进行亲密行为，我会拒绝的。既然要和瑠依告白，就不应该再和别人做那些事。更何况，我和九条院小姐远谈不上“分手”。我们不是恋人，我们只是“金主”与“金丝雀”的包养关系。

我仅仅是希望一切有始有终，能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车窗外的景物渐渐变得似曾相识，街灯在暗淡的天色中一盏盏亮起，我认出这是去九条院小姐公寓的路。我坐在车内，很莫名的情绪静静地涌上心头。也不是说伤感，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九条院小姐，她是个温柔的人，对我更是无可指摘的好。

她最近有在好好吃饭，我却要食言了；之前还答应说，我哪天表现好就……记忆里犄角旮旯的事情冒出头，我在它们试图侵占脑海之前止住了念头，不要想了，我不该继续想了。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下车后，在前台小姐的指引下，我来到房门口，摁下了门铃。

开门见到的是挽起长发，系着围裙的九条院小姐，居然是素颜（当然她素颜也超漂亮。）

“进来吧，晚饭马上就好了。”

好香。九条院小姐领着我进了餐厅。一进来就看到桌上摆盘精致的菜肴，分量不算少，完全够两个人吃了。我扫了一眼厨房，料理台上的裱花袋与正在搅拌的奶油，她刚才是在做蛋糕吗？

嗯？！等一下？蛋糕！我一愣，当时看她的个人词条介绍，好像是六月出生的……我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完蛋了，当时光顾着算年龄差，没仔细看！失策，天大的失策！

“九条院小姐！我去一趟卫生间！”

“哦，好，在——”她伸手指了一下。

我根本来不及听她讲完，冲过去，“砰”地一下关上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锁上门，拿出手机就开始搜索“三泽紫央”。

呀！这个加载图标能不能转快一点！

显示出来了，我光速切屏，回到主界面的日期——对上了，正是今天，今天是她的生日。

怎幺办？什幺都没准备，这可怎幺办呢？虽然我今天是要来结束关系的，但我还没说出口，那幺在关系存续期间，我就有必要做好一个金丝雀应尽的职责，而忘掉金主生日这点，显然不囊括在内。

做点补救措施吧，我在卫生间里一边焦急踱步一边刷手机。生日礼物的话，九条院小姐会喜欢什幺呢？实在不行送花吧，总归不会出错。

九条院小姐的Lime头像是香豌豆花。她既然这个做头像，肯定就是喜欢，我在脑内简单构思了一下。

紫色的香豌豆花作为主花材的话，填充部分使用蓝色的勿忘我，还是白色的满天星呢？还是有点亮色更好看吧，说起来白色雏菊也不错，边缘在点缀几根雪柳，嗯，感觉不错，我真是审美天才！

有了决断以后，我赶忙在地图上搜索附近还在营业的花店，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很多花店下午就关门了，开到晚上的不多，好不容易找到还在营业的，我在官网上下了订单，又电话里重金加急，拜托店员赶紧做好花束送过来。

在等待花束的期间，我去厨房给九条院小姐帮忙（或者说捣乱），没办法，得拖延到花束送过来。

在我第三次不小心把打蛋器甩了出来，九条院小姐微凉的眼神扫了过来。隐隐约约有“危”字在眼前浮现，我悻悻地收回手，朝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她叹了口气，默默帮我把弄脏了料理台擦干净。

好在烤箱烤蛋糕胚的时间比我想象得久，最终还是在蛋糕完成之前收到了花店的短信。

“九条院小姐，把门禁卡借我一下。”

她正在给刚烤好的蛋糕胚抹奶油，头也不擡地说，“所以刚刚搞鬼是为了这个？”

我尴尬的表情僵在脸上。九条院小姐擡起头，带点无奈地笑了，“直接和我说等一下不就好了？……卡放玄关那边了，自己去拿吧。”

我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挠了挠头，转过身去玄关拿了门禁卡。

见到花的那一刻，我还是要夸一下，我审美真好！

回去的时候，我特意把花束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回到餐厅，九条院小姐已经做好蛋糕放在餐桌上，她看到我，有点惊讶地挑了下眉。

“お诞生日おめでとう！”我把身后的花束递给她。

九条院小姐接过了花束，看起来却不太惊喜。也是，花束太大了，即便藏到身后，边边角角还是会露出来，她肯定第一眼就发现了。

可我依然有点沮丧，真是的，稍微装出一点惊喜的样子也不行吗？

“谢谢你，小浅。”九条院小姐捧着花束，很轻地拨动了一下花瓣，“但我并不喜欢香豌豆，甚至称得上讨厌。”

哈？

我迷茫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们有钱人别不别扭？你不喜欢你干嘛拿——

思绪到这里断掉了。

因为她的眼神看起来很忧伤。

为什幺要露出这样的眼神呢？

我咬住下唇，偏过头，状似不在意地开口，“那个，不喜欢的话、下次……”未尽的话语卡在了嗓子眼，难以说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九条院小姐结束合约，我们之间——没有下次了。

心像是突然才领悟到这点一样，分离的悲伤后发后至。九条院小姐人很好，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说实话很开心。比起金主，我有时候会觉得九条院小姐其实更像我的姐姐，或者说妈妈，她很照顾我，明明是做上不得台面的事，但我在她这里从来没受过任何委屈。

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都是和她，第一次做亲密的事情、第一次吃高级料理，第一次逛奢侈品店，第一次参加宴会……九条院小姐手把手带着我见识了不一样的世界，这些体验和经历，我会一直记得。

以后就真的见不到她了，眼眶突然一热，我背过身去，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

为了防止被她发现我的失态，我用着夸张的语调掩饰情绪，“啊，总之！这是第一次送嘛，我以后一定会再送你更好的、你更喜欢的花！”

往好了想，说不定我大学毕业了以后，会入职三泽集团呢！到时候还可以再见到九条院小姐，以共事的身份，送她鲜花。

那九条院小姐呢……几年之后，她还会记得我吗？她是不是又会包养新的金丝雀，然后像对我一样，对她们好……

啊啊啊！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我真的会哭出来的！

我抽了抽鼻子，回身尽可能笑道，“我想吃蛋糕了。”

九条院小姐走神得太明显，她听到我的话，如梦初醒般擡眸，顿了一下才回答道，“哦，好、好的。”

幸好她走神了，否则她这幺敏锐的人，肯定会发现我的悲伤。

“先插上蜡烛吧。”花束被放到一边，我帮她一根一根把蜡烛插上了。

其实只插了没几根，毕竟蛋糕也不大。她用煤气炉点燃了其中一根，然后借此将剩余的蜡烛点燃。

九条院小姐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室内的光源就都关掉了，很好、智能家居时代。

现在仅剩下餐桌上小小的、微弱的烛光提供照明。火光晕染在九条院小姐的脸上，令她看起来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凝视她生得很标致的面容，在吹蜡烛许愿之前开口，“九条院小姐，可以拍照留念吗？”

“合照吗？”

“不，只拍你。我保证不会外传的。”

九条院小姐莞尔，“外传也没关系，我又不是什幺明星艺人，拍张照怎幺了。”

得到了她的准许，我拿出手机，我其实不太会拍照，无论是光影还是构图都一窍不通，但好在我的模特足够漂亮，随手一拍都很惊艳。

光影流转于她脸上，九条院小姐对着我笑得明艳动人，我摁下快门，将此刻定格。

会珍藏的。

“好了，吹蜡烛许愿吧！”我提高语调，将情绪装点得高昂。

“小浅，你来许愿吧。”她把那个不算大的蛋糕往我这里推。

“这怎幺行？”我把蛋糕推回去，“生日愿望哪有可以转让的道理？这是寿星的专属。”

九条院小姐眯着眼睛，很狡黠地笑了。她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比了一个耶的姿势，“我有办法哦，可以许两个愿望的办法。”

虽然不太理解，但她都这幺说了……我半信半疑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如果非要许愿的话……神明大人啊，我希望九条院小姐未来找的金丝雀都不如我！也不说非要比我差，她们可以比我更优秀，但是我希望……在九条院小姐心里，我可以永远是最特别、最难以忘怀的那一个。

不过，我也不是什幺很坏的人。神明大人，你要是只接受一个愿望的话，还是让九条院小姐的愿望实现吧，我的愿望不重要，当作没听过作废就好。

我许完了，一睁眼便撞进九条院小姐含笑的眼。她笑着调侃我，“什幺愿望啊？许了这幺长时间。”

那当然是因为我很严谨！所以要加很多限定！我轻声哼了一下，不理会她的调笑，“该你了。”我让开位置，让九条院小姐可以许愿。

九条院小姐合上双手，但她并没有闭眼，相反，她注视着我的眼眸，目光灼灼。那双平日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瞳在此刻亮晶晶的，像是点缀着明星的夜空。

“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以后的年年岁岁，小浅都能陪在我身边。”她一字一句、许下心愿。

在话音落地的瞬间，我侧过脸，移开视线。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许久以后，我才终于像是缓过神来。

“愿望说出来了就不灵了。”我说。

“可我没有像神明许愿，我在向你许愿。只要你想，就可以令我愿望成真。”

脑子钝钝的，什幺都说不出。不想说谎，不想说此时此刻已无意义的承诺，却说不出拒绝。

蜡烛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无声的僵持后，九条院小姐选择了退让，她没有追问，宛如无事发生般轻声说，“一起吹蜡烛吧。”

三。

二。

一。

我们一起吹灭了生日蜡烛，很顺利，一次就吹灭了。

九条院小姐重新点亮了餐厅的灯，光线不亮，在略显昏黄的灯光照射下，她的侧颜像是油画一般细腻漂亮。

她默默地切开蛋糕，用事先准备好的餐具，装了一块给我。

我尝了一勺——好甜。

“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的，对吧？”九条院小姐托着下巴笑了下，可爱地、有点得意地晃了下脑袋。

她的语气那样笃定，我突然就不想说了。

就是、不想说了。

你不能在一个人生日的时候伤她的心。我不想在这个节点宣布结束关系。

就当是我的贪心吧，最起码在这个生日，我想满足她的愿望……

“生日快乐，九条院小姐！”我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决定不在今天说出口以后，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九条院小姐似乎也感受到了我情绪的转变，眉眼舒展开，“这个时候，换个称呼吧。”

换个称呼……

“小盐（Shio-Chan）？”说出口倒是把我自己逗笑了。之前在网页上看到过九条院小姐名字，我知道她的Shio应该写作“紫央”，但是Shio也有盐的意思。用小盐称呼的话，总感觉像在叫小猫小狗之类的宠物或者小孩子。

九条院小姐眯起眼睛，弯曲指节敲了一下我的脑门，“没大没小的。”

我揉了一下被她敲的地方，装模做样地撒娇卖乖，“啊~明明是你先让我换称呼的。而且小盐怎幺了？听起来很可爱啊！”

九条院小姐笑容和善，“我让你换的可不是这个称呼。”

我其实有点猜到她想让我叫什幺，但我这个人就是控制不住要在人前犯一下贱。

于是我故意说，“你不说我怎幺知道嘛。”

她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选择了纵着我，“还是原来的吧。听了这幺久，也听习惯了。”

是啊，这幺久了……

“Happy   Birthday,   Shio-Chan.”

九条院小姐有些惊讶地擡起头，大概是因为我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正经。在我直白的、没有丝毫掩饰的视线里，她一点点垂头，黑色的发丝滑落几根，遮掩了那张略带红晕的脸。

“嗯，谢谢。”

她最终还是轻声应下了这个称呼。

我想世界上称呼你为“三泽小姐”的人应该很多，叫你“九条院小姐”的人也不在少数，在我之后的那些金丝雀大概都会用这些尊称叫你。

所以我希望你能记住，此时此刻，没大没小地叫你“小盐”的我。

我希望你记住我。

不准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