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初冬。
魏小庄离开华阳已有两月。
随军的日子虽苦了些,但终于不必处处迎合,谨小慎微。
江无相知晓她想学医,便安排她去了医帐,跟着军医房大夫。
房大夫成了她的师傅,后来梁昭来了,她又多了一个师傅。
魏小庄一开始对军队里那些原是山匪的兵卒有些惧怕,但慢慢接触后她才知道有不少人是因食不果腹,不忍家人挨饿,才落草为寇,他们多数图的只是丰衣足食,并不是凶恶之人。
江无相待人宽和,将士们对他很是信服,就连那个杨山明也常同他勾肩搭臂。得闲时,他还会同手下的兵卒比武,围着篝火,把酒言欢。
一帮走投无路的寻常百姓只是为了饱腹而成了匪徒,上了战场哪会拿命去拼杀。他们所组成的军队比不上正规军,大多纪律散乱,作战单一,惯常半夜偷袭。
江无相在两个月的时间拿下三座小城。
前两座小城皆是被同一个匪徒首领所占,用了不到半个月便全全拿下,甚至招募了将近八成的匪徒。
而这回他们却是碰上了一支由匪徒和朝廷逃兵联手的军队,且那群匪徒们一个个都是亡命徒,作战勇猛,还召集了周边的流寇,人数同他们不相上下。梁昭告诉她,若现在不除去,将来定会是栖山军的劲敌。
即使有杨山明相助,这场战仍是打了五天。
当捷报传来,魏小庄提着的那颗心才落下。
不断有伤患被擡来,也有披上白布的兵卒被擡出医帐。
医帐内哀嚎不断,魏小庄擦擦额上的汗珠,将药配好交给打下手的兵卒,嘱咐了些事宜,转身进了帐中。
她从天亮忙到天黑,才得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魏小庄走出帐中,凉凉夜风一吹,忙得发晕的脑袋才清醒了一些。
她走到河边去清洗,掬水清洗了面颊,才感觉放松下来。
今日一整天她都没有看到江无相。
虽见过他的兵卒说他没事,但没有亲眼确认,她不免有些担心。
魏小庄起身往回走去,还未到营地,便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坐于一个小坡上,静静地望着都城的方向。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虽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她知道是他。
这两个月他们见的不多。她跟着师傅,很少踏足帅帐,只每日送药会过去,看着他喝下药后便离开。大多时候都有人在,他们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上,只目光对上几眼。
独处的时间少之又少,渐渐的,令她感到他们变得生疏,他同兵卒一同巡营时,她远远瞧见了,也不知有什幺由头去找他。
好比现在。
她看着他,犹豫一瞬,还是朝他走去。
摘下的凤翅盔放在他的身侧,他的面上还残留着飞溅的鲜血,浑身血腥之气,可他的神态沉静淡然,不悲不喜的。
她轻轻唤道:“公子。”
江无相早已察觉到她的靠近,仰头看她,虽面上带着可怖的鲜血,眸光却是澄澈,“你怎幺在这里?”
他的声音有点嘶哑,像是许久没有进水,在这儿坐了很久。
她悄悄打量着他是否有受伤,“梁昭姐姐让我休息。”
江无相闻言,下意识伸出手,就在她愣神是何意时,却发现了他掌心的一道伤口。
她将自己的手搭上,江无相垂眸看去,她拿出干净的帕子,正将他的伤口包起。
江无相凝着她因担忧而蹙起的眉心,心绪才有了起伏,眸底浮现丝丝波动,不知不觉看的出了神。
他不在意道:“小伤,已经不流血了。”
魏小庄暗叹了口气,因跟着直性子的梁昭,耳濡目染的,也不再像从前什幺话都憋在心里了,下意识脱口道:“公子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话一出,她擡眸看了他一眼,江无相笑笑地看了她一眼,唇动了动,似想说什幺,但却没说出口。
她讪讪垂首,嗫嚅着问:“……公子为何在这呢?”
江无相默了会儿,才道:“在想家。”
魏小庄愣愣擡眸,他温柔看来,展颜一笑,像在告诉她自己没事。
“若是顺利,下个月我们便将同大军汇合,到时你便能轻松些。”
“我不累的,公子。”她包好伤口,看着他面上的鲜血,不由道:“脸上可有受伤?”
江无相这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脸,“吓到你了。”
魏小庄摇了下头,想递给他帕子擦拭,可唯一那条已经被她拿去包扎了伤口。
“你能帮我擦去吗?”
魏小庄一瞬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能感觉得到,这段时日他似是有意在同她保持着距离。
她点了下头,直起身子,靠近了他一些,有些窘迫地用衣袖轻轻擦拭掉他面上的鲜血。
江无相低笑出了声,她面色微红,“没有多余的帕子了……”
“无妨。”
他注视她的眼神柔和却深沉,令她有些无措,想躲却无法挪开。
好在,他闭上了眼睛。
她捏捏手心,边擦着边看他脸上是否有伤。
忽的,他睁了下眼睛,魏小庄呼吸一慢,但他很快又闭上了。
那些血已经干涸,擦不掉了。
魏小庄正欲往后退时,他靠了上来,枕在她的肩上。
听到他均匀的气息,想他是累得睡着了。
魏小庄想扶他躺下,却又不想吵醒他。正不知该怎幺做,郭扬恰好出现了。
郭扬接过江无相,将他架起,“主子回来去了趟医帐,后头说自己要单独待会儿,没想到跑这儿来了。”
“这些日子,主子都没有歇息过,都快要将自己的命拼没了。”
魏小庄跟在后面,听着郭扬的唉声叹气。她想为江无相做些什幺,可却无从下手。
将江无相扶到帅帐之中,郭扬察觉出不对,脱去甲胄后,他们才发现江无相受了伤。
她被吓得呆了瞬,忙去摸他的脉。
来到军营后,魏小庄才知道江无相的身子骨变差了。
她看着江无相后背那一道长长的血痕,总算明白了缘由。
他根本没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肆意折腾。
受了伤却还坐在外头吹冷风。
确定他无性命之忧,魏小庄才缓了口气。
江无相昏睡一晚,翌日下午才醒来。
他后背挨了一刀,伤口较深,从肩胛到后腰处。 若不是这一场战令他们死伤不少,只得暂缓休整,恐怕他又会强撑着上路。
想到昨晚他在小坡上呆坐,她不解道:“公子……不疼吗?”
帐内添了炭火,江无相赤着上身,盘坐在床上,面色因失血有些虚白,回了下头,浅浅一笑,“过了那阵儿,便忘了疼了。”
魏小庄并不相信,她来到他的身前,“公子可不能再如此了……”
江无相看着她蹙紧的眉心,不禁莞尔,“好,魏大夫。”
魏小庄被调侃的不由面色一红,垂下头。
他看着,眼里满是柔情笑意,慢慢的又淡去。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开始给他的掌心上药,动作很轻很慢。上完药后,他方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眼里划过一抹不舍,转瞬即逝。
她将衣衫给他披上,“……公子好好休息。”
他温温一笑,“好。”
魏小庄看了他一眼,又觉得他们疏远了许多,昨晚的他仿佛只是意识不清才会突然朝她靠近了一步。
她错开目光,抿唇点了下头,离开了帐内。
她抱着药箱,朝医帐走去。
望着清澈无云的天,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她闻声看去,见到那人笑得灿烂的俊朗面容,又慌张收回,跑掉了。
久等啦宝们,原谅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