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有恃无恐

山长水远(纯百)

早晨,向来是潮湿的。青石板路上沁着露水,踏上去便觉得脚下滑腻。

河面上浮着一层薄雾,摇橹的声音从雾中透出,吱呀吱呀地响。岸边的柳树垂下枝条,时不时在水面上划出几道涟漪,

庄秧挎着奶奶做的包,临出门时看了眼隔壁院子的大门还是紧闭。

“路上注意安全。”曹凤花挥了挥手,手上沾的泡沫在晨光下发着五颜六色的微光,她坐在井边拿着原始的搓衣板一个劲的擦衣服。

太阳渐渐升高,雾气散去,小镇的面目便清晰起来。白墙黑瓦的房屋挤挤挨挨地排列着,屋檐下挂着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谁家门上贴的春联卷起了角,跟着风摇摆。

付析站在小板凳上,嘴巴左鼓鼓右鼓鼓,吐出泡沫水,“妈妈,我们一会去找秧秧。”

一想到秧秧,她开心的不行,连平时的洗脸都不觉得麻烦,任由付洁拿着帕子在她脸上拧巴,搓红了的小脸粉嫩粉嫩的,“秧秧起床了吗?”

还不容易从帕子里露出嘴,憋着一口气,说完呼了一声,啪嗒,跳下凳子。

很敦实一小人。

“秧秧,秧秧,一大早就秧秧。”付洁怪声怪气的模仿她,做着鬼脸逗她。

“我要去找秧秧。”付析已经不想搭理她妈妈了,圆滚滚的屁臀一扭一扭的望门口走去。

就在隔壁,付洁不怕她丢,自顾自的涂脸霜。

“奶奶,秧秧呢?”

付析的个子还没有铺子的柜台高,她踮着脚尖,双手扒拉着边缘,仰着头。

曹凤花摘下老花眼镜,笑呵呵的摸了摸她的头,从糖罐里拿了颗泡泡糖给她,“秧秧去上学了,你怎幺一个人出来啊?”

抱着付析坐到自己腿上,“吃早饭了吗?”

不回答,付析拿着泡泡糖里面的贴纸,用力的印到白嫩嫩的手面上,一边玩一边回到,“我找秧秧,她什幺时候回来?”

“奶奶,看,阿童木。”

贴纸是阿童木的小人画,她贴完了展示给曹凤花看,眼睛亮晶晶的透露这股机灵劲儿。

“下午放学秧秧就回来了。”

“什幺时候放学,我能去找秧秧吗?”

“下午4点,到时候就能见到秧秧了,你在家乖乖的。”

曹凤花又掏了颗泡泡糖给她,她也不见外,揣进了兜里,从椅子上一蛄蛹往下一跳。

“大娘,析析走啦,带你去吃早饭。”付洁又变成了漂亮的女人,装扮的很漂亮,非常不千水镇,牵着付析往外走。

“妈妈。”

“嗯?”

“奶奶给了我两颗糖,你看阿童木。”

“好吃吗?哟,真好看啊。”

付洁很捧场,对于她的话头永远都是接下去,一点也不扫兴,“糖都吃完啦?”

“没有,在兜里,”掏出来给付洁一看,又宝贝的塞回去,“给秧秧,奶奶说秧秧去上学了。”

“小气,看一眼也不行。”付洁抱起她,捏了捏她肉肉的脸,又亲了亲。

光斑照在两人的身上,一同而来的还有河边潮湿的水汽。

“析析,你想不想和秧秧姐姐一起上学?”付洁帮她把嘴角沾的酱油擦了擦,“就是天天和秧秧姐姐在一起。”

“天天?”

付析喝了一大口馄炖红汤,吐出几片青蒜叶,辛辣的味道她不喜欢。

“以后都和秧秧在一起?”她还小,就算之前在市里上过幼托班也达不到上小学的年龄。

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又喝了一大口红汤,直到圆滚滚的肚子撑起来。

“可以啊,我喜欢和秧秧在一起。”

她似乎没意识到即将和妈妈分开,自己要被留在千水镇。

“那妈妈一会带你去学校看看?”

付洁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有些泪花。

没心没肺,一天到晚像个小猪一样,吃吃喝喝,付析被她养的不错。

又大又长的石牌上写着千水镇中小学,字体用金色燃料涂了一遍,金光灿灿的。

“秧秧在这里吗?”

付析左看看右看看,好奇的看着周围,又仰起头“秧秧在哪里?”

“等会,妈妈带你去找校长。”

她走通了关系,厂长帮她在市里送了礼,给付析换了一个名额,先在这个小学上两年,两年之后再带孩子回去。

付析乖巧的坐在廊椅上,晃荡着小短腿,像两节胖白藕一样,头上的两团小揪揪跟着她擡头晃脑的左右摇动。

过了好一会儿,付析被牵着进去,睁大了眼睛好奇的张望,盯着眼前这个头发泛白,发型三七分的“老头儿”。

程家骏一生都在建设学校,真真实实做到了把学生当成自家的孩子,苦出来的白头发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笑了笑,蹲下来摸摸付析的小揪揪,“你叫什幺名字呀。”

“我叫付析,”眼睛一转,“你知道秧秧在哪吗,奶奶说她来上学了。”

付析抓着付洁的腿缝,蹙着两条稀疏的眉毛,一本正经,“妈妈,我说的对不对?”

付洁一副让你见笑了的表情,连忙点了点头。

“是庄秧?曹大娘的孙女?”

程校长对特殊学生格外留心照顾,知道庄秧这小孩儿家庭复杂,平时能帮就帮。

“她在五年级一班,你去看看好不好。”纯属逗小孩,捏了捏付析的脸蛋。

付洁抱着她谢过之后就往回走,准备回家。

“那里是五年级吗,妈妈!你看!”

付析眼尖,只认识个五字已经很了不起了,一眼望到头的走廊,铁锈的门窗,用的缺角发黑的桌椅,抵挡不住学生的求知,

她个子矮,走过廊道也没能从窗口处露出个头,小心翼翼的扒着没关的后门,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偷瞄,头未露,小揪揪先出,眨着无辜的眼睛找啊找,在远离后门的角落里终于看到了庄秧,一瞬间的喜悦展在脸上,刚要喊出口,被付洁一把捂住嘴,呜呜咽咽的不解。

“嘘!秧秧姐姐在上课,别捣蛋,等她下课。”付析说完就被付洁聪明的也捂住了嘴,两人像小偷一样蹲在墙角,大眼瞪小眼。

和下课铃声同时响起的是付析的奶声,“秧秧!”她跑过去,一把抱住端坐着庄秧,“秧秧,嘿嘿。”

庄秧没回过神,任由她爬上腿上抱住自己的脖子,是淡淡的奶香,好像还有一点馄炖味,她低头一看可不是嘛,付析衣服上沾了一块红色酱油汤,

两个手指比划小人,前后变动,【你一个人来的吗?】

班上的同学都新奇的看向庄秧,几个胆大的已经离开位置走了过来,“你是谁?”

付洁没空理里面的付析,她发现里面教书的不就是她从小穿一条开裆裤的死党陈燕娟,没想到当初多读书还是有出息的,她们相谈甚欢。

【不要逗她,她是我妹妹。】庄秧拿出铅笔在纸上刷刷的写,另一只手把她抱的更紧,让她坐稳了自己腿上。

付析犯怵了,有些害怕,埋着头往庄秧怀里钻,谁也不搭理,她有点怕生,不习惯那幺多人围着她,抱着熟悉的庄秧不肯松手。

庄秧永远是温柔似水的,眼里盛着两盏温软的糯米纸灯笼,随着千水镇的水波轻轻晃动,此刻抱着付析一遍又一遍的轻拍,在节拍里传递情绪,在节拍里诉说话语,在节拍里表明心意,告诉她不要怕。

“秧秧,我怕。”她嘟囔着小嘴儿,在裤兜里左右翻找,掏出被压扁的泡泡糖,“给你吃,”

她够着脖子盯着泡泡糖里的贴纸,想看看是什幺,她已经有阿童木了,但也想要奥特曼,“秧秧,是什幺,是什幺,我看看。”

小孩总是贪得无厌,星星想要,月亮也想要,总能得到,因为有人疼爱。

感觉要滑下去了,连忙扭动肉墩墩的屁股往庄秧身上靠去,“我的是阿童木,你看,你的呢,是什幺?”

小孩子心性,扒拉着庄秧的手,对着泡泡糖贴纸看了又看,惊喜的眼神看着庄秧无奈的笑了笑,帮她把右手也贴上,贴完比了个大拇指。

付析美滋滋的欣赏着两只手,臭美又臭屁的放在桌面上,“好看。”

上课铃声响了,短暂的十分钟该结束了,几个胆大的小孩已经回位置了,端端正正的坐着。

“付析走了,别打扰秧秧姐姐上课。”付洁总算叙完了旧,一拍脑门儿,进到教室把付析抱了出来,在臂弯里掂了掂,有些沉。

“长得真可爱,多大了?白白嫩嫩的。”

陈老师晃了晃手算是打招呼,转头又付洁聊天。

“四岁,虚五岁,长得实在着呢。”

“这幺小,你咋舍得送来啊?”

“人小鬼大,不小了,不能输在起跑线。”

“胡说八道,这才多大。”

..............

“秧秧,我在家里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咆哮一声,引得教室里哈哈大笑,庄秧依旧是温柔含蓄的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只是耳尖红了。

付析不知所以,乐呵呵的笑着,欣赏自己手上的贴画,一个阿童木一个奥特曼,所向无敌,超级威武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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