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蒋苓宜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提不起,更别说吃晚饭了。
但饭桌上父母还在,她还是硬撑着坐下来,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味道如何,她没记住,只觉得喉咙干涩,胃口也被一天的情绪压得发紧。
蒋为杰和李研近期一直留在海中陪她,本该上周就回新京,但听说裴述这两天要来出差,蒋为杰临时改了行程,打算请他吃顿饭,顺带打点打点。
饭桌上没提太多学校的事,一顿饭有些沉默。
蒋苓宜不是没意识到,他们过几天就会离开。在新京的待办事项实在是太多,能陪她待了两个月她已经很知足了。
从下周开始,应该这栋三层小楼就只剩她和王妈了。想象一下那种安静到能听见钟声回响的夜晚,她心里难免有些发空。
但她也没法说出想回新京——那个地方她更厌倦。无论是那个情绪密度稀薄的中央空调的,还是那个见钱眼开的穷小子,她都不想再见到。
饭后,她随手把书包甩在客厅,换了衣服回房,一头栽进床里,靠在抱枕上翻开手机。
是赵楠两天前推荐的学校论坛,声称之前那张小树林实录图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以前在新京的学校,应该也是有这样类似的论坛,不过她的人缘不太好,也就没有人告诉她过。
果然,首页置顶的还是关于杨怡雪的帖子,热度已经飙到了两千多。帖子下面密密麻麻全是讨论,图文并茂、八卦无底线。南部初高本来就是全国顶级私立学校,高中部一个年级就有十七个班,加上初中部,光是在校生就近七千人,吃瓜群众不缺。
郑阳的“巡演”也早被传成笑谈——从高中部一路走到初中部,前后花了整整两天,几乎成了某种仪式化的公开羞辱。看着论坛上被偷拍的照片,郑阳那副浑身伤、神色涣散的模样,哪怕只透过屏幕,蒋苓宜都觉得脊背发凉。
她不禁想:秦朔要是对她也这幺来一套,她撑得住吗?
不过她又很快说服自己——也就是删个微信而已,还不至于。蒋家好歹也是上层圈子里有名有姓的存在,就算最近风头不比从前,背后也有裴家这层关系罩着,不至于真被踩到脚底。
翻着翻着,她又刷到几条跟秦朔相关的帖子。
【秦朔的新女朋友是谁?】
【校草发型更新记录(含侧脸照)】
【今天下午秦朔出现在音乐教室,有人偶遇吗】
各种内容应有尽有,从感情到穿搭,从偶遇到臆测,没有下限也没人管。
她甚至刷到了一个关于自己的帖子。
画质不算高清,却拍得颇为用心——从教学楼前、图书馆侧门到操场边角,不同角度、不同时间段,全是她。帖子标题语气浮夸:【求求求!!这个妹子是哪班的!?】
评论数不少,翻着翻着,蒋苓宜能明显感受到围观者对她外貌的热情。有问是哪班的,有说是校花预备役的,还有人专门截图放大她某个角度的侧脸,配上“气质好清冷”“像小说女主”的字眼。
她本不该在意这些评价,但这份毫无预兆的存在感,仍旧给予了她一点微妙的虚荣感——那种被看见的存在确认感,在某些时刻确实能让人上瘾。
直到她刷到那条评论:
【这女的之前在新京主校霸凌别人,现在跑到这边来了。】
短短一句,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淋下。
蒋苓宜指尖一僵,整个人都冷了半拍。呼吸顿了几秒,她下意识翻进评论区的回复——还好,附和的人不多,还有不少人在反驳,质疑这人胡说八道。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并不真正安心。
这种捕风捉影的旧闻,一旦有人开了口,就像缝隙里的风,哪怕只是一丝,也能悄无声息地渗入,撕开她原以为稳妥的生活表面。
她点进那条评论的发帖者主页。对方资料显示为“女”,头像是一组简洁的几何图案,看不出什幺个性。但往前翻了几条动态,蒋苓宜注意到,那些发帖定位多集中在新京——而最近一则内容,时间是三天前,地点标注的是海中。
她心里猛地一紧。
难道是从新京转过来的?和她一样?
她努力回想那张模糊的几何头像下可能对应的面孔,但脑海里一片模糊。她不记得新京的大多数人——她当时也没打算记清。得罪过的人太多了,从楼上楼下的旁观者,到饭局上看她不顺眼的千金小姐,再到她主动招惹过的几个圈内人。
陈家那个?
还是皖家那位?
亦或是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冒犯过的某个看客?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只是她想翻篇,别人未必打算放过她。
整个论坛就像一个没有秩序的情绪出口,密密麻麻的爆料、偷拍、臆测与攻击,在这里如潮水般翻涌。信息没经过筛选,逻辑也从来站不住脚,但它们确实存在——像一口从不清理的池水,混浊、腥气,却脏得真实。
她默默退出页面,扔下手机,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了几秒。
南部初高与新京主校不同,它虽然也被贴上贵族学校的标签,但实际上更像一所混编体制的精英校——一班到四班是典型的权贵班,家世背景清一色的金融、地产、政务高层;而其余班级,则多是依靠成绩录取的普通富裕家庭孩子。
阶层划分明晰,表面上却刻意维持着某种平衡。
即便如此,蒋苓宜也不觉得论坛里那些恶俗的帖子就一定出自非权贵之手。说到底,人在本质上是没有太多区别的。不分出身,窥私、起哄、放冷箭的本能,几乎人人都有。
只是有些人更善于伪装,有些人更擅长执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