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华南的梅熟香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的都要更醉人。烟雨浓酿的雾气是不间断的,迷迷蒙蒙的整个的世界,让人很容易就失去一切思考能力,迷失在这样一个特别的、难忘的季节里,出不来了。
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自有金碧辉煌迷人眼,让许多不属于这里的人,疯了一样鱼贯而入,皆想分上一杯羹汤。乙卯虽也是其中之一,却是顶幸运的那一批——
乙卯年纪轻,学识广,个子颇高,身是纤瘦不柴的,含了种出尘的清丽气质,且更胜在容貌姣好,天生一张蜜合色的小鹅蛋脸,缀上一双麂子般圆钝的明眸,被睫毛密密地压着,眼下印着的些淡青色痕迹,显出一份使人怜宠的颓然,浓浓的瀑布一样的黑发用一根皮筋松松地扎在脑后。
她简直算是有了万里挑一的条件,可惜败就败在了最重要的家世上,是好不容易才从内地里出来到这的;何况在这样偌大的都市里汇聚了太多万里挑一的人,因而宝珠似的她的光芒黯然了许多,俨然是她神色间总带着点忧郁的源头。
生活对她太苛刻了,可她是硬骨口,竟怎幺也不肯折腰,一派清高傲岸的模样惹人又爱又恨,就这样成了固执的独行侠。彼时乙卯正逆着涌动的人潮,艰难地穿过一条狭窄拥塞的街道,挤进巴士站短小的檐下等车避雨。
收好一把骨架歪斜的黑伞,杂牌西装早已被浸透,黏在肌肤上浑身不适,寒意像细密的针尖扎进骨髓;肘间一只高仿名牌包,花纹凸起,在雨水反复冲刷下显得格外惹眼。乙卯总是小心翼翼地攥着它,既害怕被人看见,又害怕人看不见:在她不经意间注意到有路人背着和她款式相似的包,或者被路人识破不屑一笑时,她更加惴惴不安。
可当下乙卯更惴惴不安的,是包里胡乱揉进去的退学通知,以及各种账单。
一系列的薄薄的纸张被雨水润得厚重,字迹也被晕染模糊,正如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将来。大学学杂费、食宿费,尤其是名牌大学——那样一串比她命还长的天文数字,沉甸甸地压在她每一次的心跳上,呼吸间带着咸涩的锈味。
她绝不能退学。她想。她回不去了,内地的一个落后破败的小县城,和小县城的一户潦倒可恨的家庭。
她需要钱,而且是一大笔钱,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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