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大名叫做周智理,她其实更喜欢她爸爸的名字,不过名字这个东西好像就只是一个代号,你不会因为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叫春杏就否定她的漂亮,你只是会觉得果然是杏仁花一样的漂亮,所以安娜没有问过她爸爸她名字的来历,就像安娜在十一岁过后就没有抱怨过爸爸总是周六的晚上不回家。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他一定在做她无力阻止的事情,小孩子的接受程度是很高的。
周智理果然是个一点也不需要过多操心的小孩,说得好听是懂事,其实就是单亲情况下的小孩子成熟地快一点罢了。周毅成其实没有要求过她的成绩或者兴趣爱好怎幺样,智理简直不要太方便带了,他带她去公司的时候买一根冰棍给她她就能坐在那里吸一上午,两颊的婴儿肉鼓鼓起来,像小青蛙的气囊。
他看完报表的时候回过头,她刚刚支棱着两条穿着彩色菱格长袜的腿从沙发上爬下来,一只手抓着冰棍。其实刚刚超市的老板纠正过这个是棒冰,他不用区分的很清楚,只是给钱就好。透明的糖水一部分粘在她嘴巴周围,一部分糊在手上,他嫌弃地走过去拎起她的后颈把她带到卫生间洗干净。孩子脚沾地就找他要冰棍,他于是板着脸:“吃成那个样子,冰棍都化了还要吃。没有了。”
智理听完惋惜了一下,还是乖乖点头回办公室了。想起来这孩子现在对于厕所、走廊、办公室比他还要熟悉的感觉,周毅成笑了。没人告诉他带小孩子能够发现这幺有趣的事情,小孩子很容易就全方位入侵你的生活,并且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理直气壮到可爱。
智理到了私立初中,外教课老师引导大家起英文名,大家下课都掏出平板把外国电影里面女主角的名字翻个遍的时候智理就去黑板上写下来“ANNA”,如同七岁的时候妈妈跟爸爸拼写她的名字那样,很郑重的。这不是一时兴起觉得好新鲜的外教课起的英文名,是妈妈跟她真真正正用了好几年的名字,在东京的幼稚园大家都喊她anna。安娜一时间搞不清自己是安娜还是周智理,于是颇有些惴惴不安地,直到放学走出去周毅成喊她智理的时候猛地一擡头,那个瞬间她好像隐隐约约明白,对小孩子来说重要的不是名字。应该是把名字变成习惯的那个人。
她在后座坐好,周毅成习惯性去看小孩的脸蛋,带着跑上车的一些潮红,从她细腻洁白的皮肉里面透出来,苹果皮一样营养的颜色。他油然而生的作为家长的自豪感,她绸缎一样的头发,窗帘刘海,无一不表现着他把自己的小孩养的很好,不需要去赶公交而是坐很好的车,回家也不用给谁谁打饭用以昭示父权的存在——保姆阿姨会打饭。他感到十分愉快的是他正在让智理过上他小时候想过的生活,好像忽略了一点点什幺:那是不是智理想要的生活。成年人都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好像从长大的一刻起,就自动忽略了自己也曾经是小孩子的事实,那些小孩子的立场已经被抹去了。
周毅成自从把智理7岁那年接到身边来养,就基本断绝了结婚的念头,开始还要有过认真恋爱,结果几次约会完回家,智理因为等不到他哄睡觉,在沙发上面缩成一团。小孩子怕黑灯全部都是开着的,连厨房和卫生间的灯都开着的。他面对这满屋子的金碧辉煌先是笑了,然后轻轻地换鞋走过去看睡在毛毯下面的智理。孩子的睫毛纠缠在一起,不安稳的姿态,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一丝不苟的刘海歪在一边,露出她牛轧糖一般色彩的额头来。睡衣从第四颗扣子就扣错位置了,他想着下次要纠正她自己从衣服下摆开始扣的习惯。
他抱她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迷蒙地说爸爸,他闻到牙膏的味道就问:“自己刷牙洗脸了?”她极轻地嗯了一声,他继续问:“洗过屁股和手脚了吗?”她也说嗯。他于是就夸她能干,这才到他身边多久她就能独立做这些事情了。看来不需要人哄睡着也指日可待。
抱她到她的小床上,她抓住他的袖子继续睡,周毅成突然的负罪感漫过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小孩,他教会她打理自己独立睡觉不是为了方便他出去找女人约会的,就像他带她去买衣服也不是为了泡导购小姐的那样。
而智理在小床上睡得很熟,被单的左下角绣了立体的窗花,是同公司女下属推荐来自日本的母婴品牌。女下属那个时候描述的自己家小孩喜欢蹭着柔软的面料入睡的那样的笑容,现在出现到他的脸上了。他静静在她的房间站了一阵子把门掩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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