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

却说玉娘自书房归来,心如止水难平。

那日书房之中,二公子一句警诫,语意虽淡,却似寒刀入骨。其眉目间的冷漠与轻蔑,仿若芒刺在背,令她自那刻起,便再无片刻安宁。

忆及从前与表公子的种种,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若说未曾动心,实是自欺欺人。毕竟是救命恩人,又待她温柔体贴,女儿家如何能不心动?

而今方知,那不过是镜花水月,云端之人岂是凡尘可攀?

在小姐府上战战兢兢度完最后时日。临行前,玉娘特意登门向大小姐赔罪,立誓与表公子断绝往来。

“既如此便好。”宋媛见她态度诚恳,也未多加为难。想着这位昔日的官家小姐如今连头都擡不起,心头那股郁气倒也散了大半。临走时“好心”安排两个小厮轮班守着西厢,说是守门,倒更像是盯梢。

......

玉娘重返西厢阁,柳氏见着侄女这般模样,顿时心如刀绞,几人抱头痛哭。

“我苦命的儿啊。”柳氏悔不当初,哭眼抹泪道,“都怪姨母当初没与你说清利害,平白叫人当了枪使。”

宋家大小姐素来骄纵跋扈,玉娘被其刀俎,有得苦吃了。

“这哪是做丫鬟,是往死里整人!大小姐这等欺人太甚,也亏小姐还忍得!”春桃见小姐满手伤痕,心疼不已。

寻常做工,哪会伤成这样?分明是刻意刁难。

玉娘拭去眼角泪痕,只当是历了一场劫,不愿再提,“都过去了,往后我们自守本分,不再与他们周旋。”

柳氏闻言,满目伤感地搂紧她,“好,咱们娘几个,只靠彼此了。”

春桃抽泣稍歇,自去煎药。

不多时,林香带着依依从外归来,一见玉娘回府,顿时喜极,忙将她围住,问寒问暖。

林香见玉娘伤势严重,忙自怀中取出一小匣药膏,轻轻打开道,“小姐,这是宫里的金疮药,药性温和,敷之可止血消肿,七日便能痊愈。”

玉娘嗅得药香,忽而心头一紧,“此药从何而来?”

林香如实相告,“是表公子托奴婢送来的。他见不着小姐,便托奴婢代劳。”

玉娘闻言脸色骤变,林香这才意识到失言。

“香姐姐,往后莫再收表公子的东西了,免得落人口实。”玉娘正色道。

林香见她态度坚决,不敢再言,低头应是。

......

此后数日,侯府风平浪静,日子如流水般静静淌过。

唯有南院的顾瑾轩终日愁眉不展。

他数度前往西厢探视,皆被拒之门外,连送去的物件也尽数退还。

那看门的阿福原是表妹身边旧人,言行处处为东房所控。

顾瑾轩思卿心切,连功课也日益荒废,夜不能寐,几欲成疾。念及唯一出路,竟动了纳妾之念,欲以正名之由,再见佳人。

怎奈他方才向大夫人提起,便遭其冷言以对:“此事须听你表妹之意。”

结果表妹大闹一场,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说到底,姨母就是不愿委屈自家女儿,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他纳妾,不过拿表妹当幌子罢了。

还说什幺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该沉溺儿女私情,待成家立业后再议纳妾之事。

顾瑾轩对表妹只有兄妹之谊,这桩婚事全凭父母之命,何来男女之情?

......

时至五月,端午将至,侯府上下皆忙于节庆。

西厢阁内,亦有些节前气象。玉娘坐于榻上,手执金丝细剪,剪纸作石榴花形;春桃则在一旁编织五色绳,林香绣着五毒符,柳氏带着依依张挂艾草菖蒲,驱邪纳福,一派安和之气。

“姨母,听说端午节女眷可出府,不知是否属实?”玉娘忽问。

柳氏颔首笑道,“确有此规。我已与西院王管家商量过,明日午前,可携你们出门至天坛祈福。”

春桃闻言,双目放光,“那可太好了,咱们入府数月,连府门都未曾迈出一步!”

“不过阿福要一同跟着。”林香插话道。端午女眷外出,按规矩需提前报备,由家仆随行。“咱们得给他些‘甜头’,好叫他睁只眼闭只眼。”

“他呀,只要不去东院告状就谢天谢地了。”春桃不以为然。谁不知那阿福是东院安插在西厢的眼线?平日进出西厢都要向他报备,威风比姨娘还大。

“香儿说得在理,人情往来上,我们西厢不能小气。”柳氏吩咐林香道,“送些包好的粽子给他,也算全了节礼。”

“奴婢这就去准备。”林香放下绣好的灵符,起身去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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