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不见天日的牛郎店,陆泉刚进去时的好奇兴奋彻底消失了。
盛京的繁华区总是热闹非凡,一批人离开又会有一批来填补,很难找到一个能安静打电话的地方。
陆泉边走边找,终于看见一座电话亭。她开门进去,集中精神准备联系李宿夕。
她和李宿夕总共才相处过两次,已经能察觉出他的棘手。无论是嬉皮笑脸的表面功夫,还是他隐藏其下的琢磨不透。但光猜测也没用,还是直接通话比较快。
做好了心理准备,陆泉拨通李宿夕的电话。
忙音没响三声就被挂断,她呼吸一紧,果断再拨。
“喂?”终于,对面响起李宿夕不耐烦的声音。
“李宿夕,我是陆泉。”她快速自报姓名。
对面顿时静了静,随即响起他惊讶的笑:“陆泉?你怎幺有我号码?”几乎是下一秒,他自己接道:“先别回答!让我来猜猜——是白黎吧!”
陆泉笑着说:“是她,你好聪明。”她能听见背景里窸窸窣窣的音乐声。
“刚刚我打游戏呢,不知道是你才挂的电话,别生我气哦。”
“不会,是我打过去的时机不好,打扰到你了。”
李宿夕哈哈笑了两声,听上去满是期待的兴奋:“没事。说吧,找我有什幺事,只要是有趣的好玩的,我都行。”
“嗯——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陆泉看见玻璃上的自己皱起眉,“你知道薛灿现在住哪里吗?或者,你能帮我和他见上一面吗?”
“薛灿?你为什幺要见他?”
“有些事情想问他。”
“找他嘛,没什幺难的,虽然我和他不大熟,但圈子就这幺大,打几个电话的事。”
他的爽快让陆泉十分惊喜,同时也不禁警惕,“那幺,你能帮我联系他吗?”
李宿夕模糊地哼笑了几声,“女人找男人无非两种情况:一是为爱,二是为钱,” 他的语调轻佻,“怪让人好奇的。”
听出他话语中自以为是的洞察,陆泉不禁好笑,又不由觉得有意思——如果她能成功帮徐停云拿下50万的赔偿,她确实能获得张律师佣金的三分之一,即张律师最后妥协的金额。
同时,也是她人生赚到的第一桶金,足够她开启自由生活的宝藏。想到钱,她的心情再次好起来,轻快地问道:“李宿夕,你喜欢侦探小说吗?”
他奇怪地嗯了一声,“喜欢啊,解谜冒险类游戏可是我的最爱。”
“我刚接了学生会的案子,你有兴趣和我一起破案吗?”
“学生会?破案?”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恍然大悟,“你是说…舞会那晚的事吧!怎幺了?难道还有什幺我不知道的内幕!”
“是不是真有,要见到薛灿才知道。”
“哇——真会钓人胃口!你都这幺说了,我怎幺可能不好奇嘛!”他又哈哈笑起来:“好,我就做一次你的搭档!”
陆泉松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最好尽快,今天…有点晚了,不知道明天可不可以。”
“行,我马上联系人。”
“谢谢。”
“不用,我正无聊呢。陆泉,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挂了电话,陆泉不以为然地擡了擡眉,思索起李宿夕的参与可能带来的变数。以她的身份或者张律师去见薛灿,能得到他认真对待的可能性都不大,李宿夕是西区老牌财阀李氏,有他同去,有利的因素反而增多了。
陆泉跃跃欲试起来。
今早她用郑管家给的钱买了新手机,以此为起点,她的日常、她的生活终于开始变得丰富有趣——脆弱激烈的徐停云,柔弱和掌控并存的双面父母,精明朴素的张律师,还有、狡猾轻佻的李宿夕。
马上要和薛灿见面了,他又会是怎样的难题呢?
陆泉独自靠在电话亭里,清晰地品尝着心中陌生的渴望和兴奋,擡头望着天际渐浓的夕阳,周边的高楼大厦被灿漫地融成一片。
真美。她分神地想:办公室里的人也会沐浴在这片夕阳里吗?
坐在电脑前的职员模糊在光亮中,忽然,他转过身,露出林松潜的脸。
“……”
陆泉回过神。
——可恶的林松潜。
为什幺他就是不能理解她,如果他愿意,哪怕她离开铁玫瑰,也不意味着要和他彻底分道扬镳……一想起林松潜,才刚经历的那些挑战、刺激和兴奋一下子就跑开了,像只还没有被驯服的野猫,远远地定定地审视她,似乎下一秒就要扭头离开。
她站在中间,眼睛渴望地看着它,可心似乎还在眷恋身后——这是爱吗?陆泉不知道,林松潜让她孤独。
手机发出震动。
陆泉回过神,看到来电人。
“陆泉,还在外面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夕阳无声穿过嘈杂的人群,融融地落进小小的电话亭里,陆泉再次擡头,“今天的夕阳真好看,你那边能看见吗。”
林松潜笑了两声,清冽而温柔,“能啊,把我的电脑屏幕照得反光。正在收拾准备去接你。今天晚上有你喜欢的海鲜锅,我准备、”
“我们约会吧。”陆泉忽然道。
“什幺?”他顿了顿,声音里泛起甜蜜:“说吧,你做什幺坏事了。”
“我把你送人了。就在画廊附近的公园好不好,我去找你。”
“好啊,那我在公园门口等你,顺便通知下郭管家。你把我送给谁了?”
川野公园除了精致的园林树景,还半围着一条川野湖。为了给游客提供欣赏川野湖的便利,公园特意在湖边修葺了一片宽阔的白色台阶,不知不觉变成了情侣约会、居民散步的好去处。
沿湖立有一圈路灯,亮黄的光轻松驱散了夜晚的恐怖。
今天是休息日,出来约会的情侣自然不少,两两牵手沿着护栏慢悠悠地散步。
一个男青年坐在台阶上弹吉他,旁边的女青年抱着手风琴,两人配合,时不时停下来调整节奏。轻晃的身体时远时近,情不自禁看向对方又错开,暧昧藏在摇摆不定的动作里。
现在让陆泉去想她和林松潜的暧昧期,竟十分模糊。与他的亲密如此习以为常,早已成为生活的习惯,根植在她混乱的童年里。
两人迎着夜风漫无目的地散步,林松潜注意到陆泉的视线,跟着看过去,“男方在帮女方练习。”
对上陆泉询问的眼神,他解释道:“手风琴是这首《自由探戈》的灵魂,没有其他乐器也能独奏。”
“这样,”陆泉可惜地点了点头,“我看他们今天是别想练好了。”虽然和他们有些距离,她还是凑到林松潜耳边说:“光顾着调情了。”
林松潜立即笑了,无比轻快柔和:“那你能不能专心和我、调情呢?”
林松潜的西装外套留在车里,现在穿着一身雪白衬衫,被湖边风吹得紧紧贴在劲瘦的腰间,时不时哗哗作响,像只随时可以展翅飞翔的白鸽。黑发也被吹乱,打乱了故作严肃的发型。
成年后,他穿西装的次数越来越多,随性稚嫩的部分也被逐渐修整,像现在这份自在竟少见起来。
他低下头,帮陆泉把飞舞到脸上的发丝勾到耳后,耐心而享受。
陆泉顺势牵过他的手,“林松潜,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嗯?”林松潜顿了顿,脸上的笑轻微地落下去一些,止住了向前的脚步,拇指摩挲她的手背,一会儿才开口:“人不都是这样生活的吗,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
“你真这幺想?”陆泉认真问道。
林松潜静静注视着她,终于轻轻摇头,“今天下午,温沉惠来找我了。”
陆泉不免诧异,牵着他就近坐到台阶上,担心问道:“你妈妈那边…又是监护权吗?”
“她回盛京开钢琴演奏会了,让温沉惠来送票。”
听到这句,陆泉几乎要叹气了,“重要的是,你希望她亲自过来吗?”
“你想去看吗?”
林松潜比她坐矮了一级,需要稍微擡头看她。近处漆黑的水面被路灯染亮,波光粼粼地摇曳在他专注沉溺的眼睛上。
“你呢,你想你姐姐吗。”他反问陆泉。
陆泉诚实道:“非常偶尔,大部分时间就跟忘了一样。”
“我也是。本来也没什幺可以拿来怀念的。温沉惠硬说我还在弹钢琴就是证明,我觉得不是,又不知道怎幺反驳他。”
“你也有说不过他的时候,丢人。”
林松潜忍不住笑了,近乎依赖地倾身靠到她肩上,微凉的短发蹭到她颈间,和她的长发一起在风中颤动。像积木,像拼图,像广阔湖泊中依偎着的两条小鱼,相互使对方完整。
“我不喜欢他,他真的好烦。”他轻声撒娇抱怨。
“知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顺带问一句,林公子今年多大啦,瓮声瓮气的,还在喝牛奶吗?”陆泉侧头去捏他的鼻子。
“也就比你大五个月吧。”林松潜皱起脸去撞她作乱的手指,“差点忘了,你把我送给谁了?”
“嗯?什幺送给谁?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行,今晚的龙虾都是我的了。”
“哈、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