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聚会

中秋节前,城市里各角落的食肆会馆满是宾客,有家人朋友团圆,也有商务人情往来。晚上九点,澄江两畔灯火璀璨,位于西峰市市中心的成顶会所最大的包间里,一群衣饰华丽的青年人,正准备送走各家的长辈,等待开始后半场的纸醉金迷。

储清就是这时到达了成顶会所。他跟长辈们一一问候并对缺席晚宴致歉,陪着长辈们走去停车场,挨个送上了车。返回包间,储清扫视了房间里的众人,选了靠窗的单人沙发坐下,自顾自点了支烟。

众人心照不宣地拒绝了会所经理安排的女公关们,各自打电话找伴。一会儿功夫,包间里多出来七八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孩,很乖巧地端茶倒酒,规矩地陪坐在几个落单男人的身侧,却都默契地没去招惹储清。

储清心知因为他的到来,这些人改变了原来声色犬马的计划,让这场聚会看起来正经了不少。他堂弟储涛递了杯酒,跟他聊起来家里过节的安排,又问他何时返回昱平市。

方茂之听闻,笑问储清:“昱平的房子帮你打理好了,怎幺还没搬去住?”

储清答他:“宿舍就在单位旁边,方便。再说,现在实在没时间搬家。”

方茂之和走过来的利行云一起打趣他:“储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还在熊熊燃烧。”

这几个人是几家小辈里年龄相仿的,加上没到场的穆铭方敏之夫妻,三十四五岁,事业都跨上新台阶,蓄势待发准备攀登更高难度的层级,逐渐成为家中新一代的中流砥柱。这其中又以储清更出类拔萃。

几家都有深厚的政治背景,祖辈在政坛的影响力绵延几十年。这几人儿时至青少年时期都是任性妄为,颇有全员纨绔子弟的架势,直到储清十八岁那年,穆家爷爷去世,家里从政的叔伯都被调查清算,穆铭的父亲断尾求生,只保全了家族的生意,完全退出政治权力斗争。

如一记猛锤,相交甚深的另外几家人居安思危,整顿安排家里小辈。利家全家避退,专注耕耘商业;方家和储家政商俱涉,步步为营。

年初时,储清调任至西峰市下属县级市昱平市任市长,主管经贸区和港口。昱平市是全国闻名的经济强县,制造业和港口物流都十分发达,近几年又引进了一大批科技创新企业。储清三十四岁就任职昱平市有实权的市长,既前途无量又危机四伏。

几人互通些消息,储清就打算离场。储涛劝他:“哥,留下再玩一会儿吧,大家好久都不见你了。今天大家想着你在,没邀请外人。”储清听至此,也不好再说离开。

年纪小一点的凑一起打牌玩骰子,又有人在旁凑了两桌麻将,储清兴致不高,只在旁默默喝茶。储涛和方茂之的女伴正聊得开怀,两人时不时相视而笑,暧昧碰杯,方茂之看到也不在意。话题说到国庆假期,储涛兴致上来,嚷嚷要包机去国外小岛度假。

储清看他有点上头,坐去他旁边打算提醒下。储涛拿出手机,真就开始操作包机事宜。储清正要开口,就听旁边一个低柔的声音轻问道:“包机出游,是不是很贵啊?”

房间很吵,麻将声打牌声摇骰子声混杂着喝酒碰杯声,这句问话声音太低,并不容易被听到。但这句话太格格不入,储清和储涛都是一愣。

说话的是西樱,并不是被招唤来的女伴,而是本就在晚宴上的利家人,利洛远的妻子。

储清认真打量西樱,若有所思。他这几年忙着累积在偏远地区的两个贫困县市的政绩,鲜少回西峰市。上一次见到西樱,还是三年前,在她和利洛远的婚礼上。

西樱和利洛远的结合,众人都感到意外。西樱在西峰市孤儿院长大,连名字都是被随意地冠以西姓加单字草木名,昭示着她出身的烙印。

西樱在西峰市孤儿院长到十二岁,和其他同龄的伙伴们一起接受了利家的资助,去利家开的学校读书。西樱天赋极高,连跳两级,在十六岁就考入了本地最好的大学,比大她三岁的利洛远仅低了一届。利洛远的爷爷利友林很看好西樱,想着重培养她,以便日后成为利家孙辈的左膀右臂。利洛远又是个不上进没人缘的散漫性子,利友林就总拜托西樱看顾利洛远。一来二去的,西樱在大学期间修炼了一身本领,其中就包括利洛远的课程作业和人际交往。后来两人相继毕业,利洛远在利金集团任职,西樱作为助理为他鞍前马后。一年后利金工程公司从总公司分离,利洛远执掌利金工程公司,西樱才萌生退意,想重返校园继续学业。

利友林就在此时安排了西樱和利洛远的婚事。在他看来,西樱的聪慧足够她知晓利家的核心机密,而她仅凭接受了利家的资助这幺一点点恩惠又不足以建立忠诚,放任她去哪都不够稳妥,不如内化了这个风险,同时给利洛远找了个贤内助,比安排他联姻益处更多。

利洛远谈过几段恋爱,正烦着找他复合的前几任女友,对比西樱对他百依百顺,外貌上佳,就痛快答应了这段婚姻。西樱也无异议。

利友林的考量外人无从知晓,储清他们也只当二人相伴多年日久生情,利友林没有门户之见成就好事。

储清第一次见到西樱,她身着设计简约的白色婚服,挽着身着白色西装的利洛远,在粉色花墙旁笑迎宾客。婚礼来人不少,利洛远显见地已开始不耐烦,西樱依然笑容得体,并倾身温语安抚。她气质沉静,侧身显出优美的下颌弧度,挽起的长发被一套莹润的珍珠头饰固定,除此并无更多妆饰,清雅如幽兰。

三年不见,今天的西樱容貌气质并无变化,只气色太差,人也瘦了许多。储清觉得她很疲乏,是那种紧绷到极致后一戳就倒的疲乏。尽管她的妆容很适合之前的晚宴,但近看才觉偏差。而她问出口的话,更像头脑不清醒时的喃喃自语。储清想起了胡媛,他的秘书之一。连轴转的出差加班之后,胡媛在累得要倒但硬撑时也会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当时她的神态像极了此时的西樱。可只是为了晚宴的应酬,西樱不至于疲累成这副模样。

储清还在思索西樱的变化,储涛已经回她了:“不固定,你看。”说着把预估付款订单递给她看,二十二万美金。

西樱点点头,眼神放空了一瞬。储涛想问她怎幺问题这幺奇怪,被旁边突然的哄笑打断,眼神移去别处。储清还盯着西樱,想琢磨出她的异样。她坐姿端正,捧了杯柠檬水,像和周遭的一切保持了礼貌的界限,就连和不远处牌桌上的丈夫,也隔着种无形屏障。

西樱很快恢复了得体的笑容,礼貌地跟储清点点头,加入了旁边人的闲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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