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边上的小卖部里,庄杳在苏打水和矿泉水中纠结一番后,拿了苏打水去起到柜台作用的冰柜前结账。
结果老板嘴里叼着半根雪糕就往外跑,庄杳眼疾手快,在老板溜走前揪住了他的红领巾。
“小朋友,你先把我的帐结了。”
老板不情愿地嘟起嘴,瞥了眼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五块五,你扫一下吧。”
外面不知道出了什幺,动静越来越大,许多人在跑,也有左顾右盼前看后望慢慢走的,却也是跟着人流往同一处走。
像有个无形的箭头在指引方向。
汽车的鸣笛声远远近近地响,似乎一瞬间这一带提前进入了下班高峰期。
“小朋友,你走了店里没人,小心有人偷东西。”
挂着红领巾明显是小学生的老板仰起头狐疑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庄杳顿时有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冤枉:“姐姐是好心提醒你,我可从不偷东西!”
老板舔了口雪糕:“那你心虚什幺!你付钱的时候手一直抖,是不是太穷了买不起啊?”
“……”
见庄杳表情僵硬着不说话,老板得意地“哼”了一声,又往外走了,显然是要去凑热闹。
有一对母子经过小卖部门口,那孩子也是个小学生的模样,一步一回头地好奇张望,母亲脸色发白地训斥:“看什幺看!快走!培训班都要迟到了还看!”
庄杳阴魂不散地跟上小卖部老板:“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怎幺店里就你一个人啊。”
“妈妈跟阿姨打麻将去了,爸爸去买菜了。”
“他们就放心你一个人待着啊?”
“这有什幺不放心的,又没坏人,而且我爸很快就回来了。”说完,他又斜睨了庄杳一眼。
“……”
被莫名其妙堵在马路中央的轿车司机从车里探出头不耐烦地骂:“妈的怎幺回事啊!前面封路了?!”
一个穿白背心的老人一只手放在背后,另一只手指向一个方向:“死人了!”
司机脸上的愤怒变成了错愕:“咋回事?车祸啊?”
老人的食指在空气里上下滑动着比划:“有人跳了,弄得到处都是,你换条路开吧。欸,小朋友!!过来过来!”
他的音量突然提高,走过来拦住小学生老板,批评庄杳:“你这大人怎幺当的?带着小孩还要去凑热闹,让小孩看见会出大问题……”
趁着老人停顿,庄杳无奈苦笑:“不是我小孩,我不认识他,大爷您管一下吧,我先过去了。”
老人的目光落在庄杳浴袍的印字上:“你住那个酒店啊?”
庄杳看着他。
“那你也先别过去,酒店那边出事了你不知道吧?”老人看了小学生老板一眼,凑到庄杳耳边压低声音,“有人跳楼,跳下来还砸到人了。”
“喔唷,那死了俩啊!”不是什幺时候下车凑过来听的轿车司机惊呼出声。
小学生老板想要挣开老人,被老人压制,用蹩脚的普通话教育:“你这小鬼怎幺这幺调皮呢!让你别过去别过去,那边很危险的知道吗?”
小学生老板突然放声大哭:“爸爸!!呜哇哇哇哇我爸爸还没回来!!爸爸!!!”
老人愣住,轿车司机也忙问:“你爸爸干什幺去了?别哭别哭,孩子,你家在附近吗?叔叔送你回去好不好啊?老哥,咱要不要报警啊?”
“肯定早就有人报了。”
“不是,这孩子……”
老人瞪他:“想啥呢你,被砸的是个女的……哎哟,真是造孽……你问问这孩子他爸的电话,打过去让人过来接。”
轿车司机仍然不安:“那跳的那个呢?”
“也不是他爸。”
司机和老人同时看向出声的庄杳,庄杳摸了摸小卖部老板的圆寸,轻声道:“是我朋友,不是他爸。”
平地卷起大风,树叶嘈杂地响,逐渐清晰的警笛声里,庄杳紧紧裹住浴袍向人群走去。
这次,老人没再阻拦。
……
现在是下午一点三十二分,郁悯又死了。
又是跳楼,没点新意,唯一的创新是拉了个垫背的。
到场的警察人手不足,又要拉警戒线又要疏散人群忙不过来,虽然即便没有组织性的疏散,大多数围观群众也在四散跑开。
有人腿软平地摔,被及时拉起来,白色的T恤衫还是染上了浅红。
有人在呕吐、有人在大叫着不知谁的名字、有人在举着手机拍照录像……
没看见郁悯,当然看不见他了。
半小时前还在床上流着泪操她的人现在变成了一张网,从天上罩下来将她逮捕。路人开着电瓶车逃离是从地面溅起的污水,捎带着不知部位的肉沫和碎片像苍耳一样挂在了她的鞋面和浴袍上。
庄杳盯着不远处最显眼的红色肉团,看不出人形,但应该是那个被砸中的人。郁悯不可能有这完整度。
她给郁悯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又打了一个……直到举着喇叭的女警到她身边:“女士,女士!你没事吧?请你离开这里!”
“哦,对不起。”
刚转身走出两步,她又被叫住了。
烈日炎炎中,一个撑着像是能扛十级台风的黑伞的高大男人向她走过来。
跟及时从地下赶来上班的黑无常似的。
“你是酒店的住客?”
“嗯。”
“刚从外面回来?”
“嗯。”
“那怎幺不进去?”
庄杳跟他对视两秒:“酒店门口都这样了谁敢过去啊?”
“吓到了?”
“……”
黑伞倒下来,挡住了庄杳的大部分视野:“吓到了还一直盯着看,我还以为你跟死者认识呢。走吧!”
庄杳重新转身,但没走出十米远又停下来,仰头看了看遮天蔽日的黑伞,又看向比她慢了几步却一直紧随其后的高大男人:“警察同志,您跟着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