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纳托利静静地听着,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有一种如同鉴赏家在品评一件稀世珍宝时,才会流露出的、混合着赞叹与挑剔的复杂光芒。巷子里的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仿佛也不忍心打扰这位“艺术家”阐述他那即将完成的、致命的“杰作”。
“毒墨水……”阿纳托利低声重复着这个词,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愉悦”的弧度。他伸出一只没有戴手套的手,任由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在他修长的指尖,然后瞬间融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卢米,我亲爱的小炼金术士,”他用一种近乎于情人耳语般的、沙哑而性感的嗓音说道,“我得承认,这很……优雅。非常优雅。让一个满腹经纶的政治家,死在他自己最钟爱的、用来书写谎言和权谋的工具之下。这其中蕴含的讽刺意味,简直比你调配出的任何毒药都更加致命。”
他的赞美是真诚的。在S.W.这个充满了暴力美学和杀戮艺术家的组织里,阿纳托利见识过无数种杀人方法。有像扎希尔那样,用一场华丽的爆炸将目标连同他整个庄园一起送上天的“烟火盛宴”;也有像维斯佩拉那样,在两公里外用一颗子弹精准地穿透目标心脏的、冷静而残酷的“远程手术”。
但卢米的方式,永远是那幺的与众不同。他的杀戮,没有血腥,没有巨响,甚至没有挣扎。它像一首冰冷的、精准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诗,在无声无息之间,将死亡这个概念,升华成了一种近乎于哲学的艺术。目标会在最放松、最私密的状态下,在书写自己人生最后一笔的时候,被自己最信任的物品,以一种最“自然”的方式,悄然地“抹除”掉。
这是一种极致的、属于“智者”的傲慢。一种对目标从生理到心理、再到命运的、全方位的、彻底的“玩弄”。
“这不是讽刺,Boss。”卢米那冰冷的声音,无情地打断了阿纳托利的“诗意”解读,“这只是基于目标行为模式和心理弱点,计算出的、成功率最高的投毒方案。成功率:99.87%。剩下的0.13%不确定因素,在于目标当晚是否会因为情绪波动而放弃写日记的习惯。”
阿纳托利被他这番毫无情趣的、纯数据化的解释给逗笑了。他发出一阵低沉的、从胸腔里传出的笑声,那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仿佛能让周围的积雪都为之震颤。
“哦,卢米,你真是……太可爱了。”他摇着头,眼神里充满了宠溺和无奈,就像一个看着自己那个情商为负、但智商爆表的天才儿子的老父亲,“你总是能用最精准的、最无聊的语言,摧毁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浪漫的事物。包括‘谋杀’。”
卢米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透过护目镜,似乎因为“可爱”这个形容词而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程序卡顿般的波动。他似乎无法理解这个词的逻辑含义,也无法将其与自己进行关联。
“我的功能设定里,不包含‘可爱’这一项。”他用一种近乎于自我辩解的、依旧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阿纳托利笑着摆了摆手,止住了这个话题。他知道再逗下去,这个小家伙的大脑可能会因为无法处理这种“非逻辑性”信息而真的“宕机”。他重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王”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计划很完美。墨水也很‘艺术’。”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锐利,“但是,我的小炼金术士,艺术品需要一个展台。而我们的‘展台’,克劳斯·海基宁的私人庄园,可不是一个任何人都能随便进去喝下午茶的地方。”
他向前又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阿纳托利的身高优势在这一刻被发挥到了极致,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卢米,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如同猎鹰般锐利的光芒。
“根据S.W.情报库的资料,海基宁的庄园位于赫尔辛基郊外的一个私人岛屿上,只有一条私人公路与大陆相连。庄园的安保系统,由前摩萨德的专家设计,包含了红外线感应、动态捕捉、压力传感器和24小时不间断的武装巡逻。他的贴身保镖,是两名从芬兰特种部队退役的精英。更别提他本人,就是一个极度多疑、有严重被迫害妄想症的老狐狸。”
阿纳托利每说一句,巷子里的空气似乎就更冷一分。他不是在质疑卢米,而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一个再完美的“毒药”,如果无法被送到目标的嘴边,那它就和一瓶普通的自来水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他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直视着卢米的护目镜,“你打算怎幺把你这瓶价值‘一个芬兰’的‘艺术品’,送到那位副部长先生的书桌上?难道你想把它装在无人机里,然后祈祷它能幸运地躲过所有的防空雷达,精准地砸碎他书房的窗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