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疾

两人的初见,来源于司珩父母安排的一场相亲。

相亲二字,所代表的意义无需多说,当时的司珩也才不过26岁,说到底还是年轻,气也盛,他拒绝不掉母亲,那便只能在来时去思考,如何委婉地表达自己并无意去发展后续的意思。

至少,在他没有瞥到窗口边的那抹身影时,司珩是这样想的。

他来得早,没想失礼地让对方等候,但司珩没料到,对方来得更早。

下午五点,他挑选的餐厅靠着海边,从大面积的玻璃窗射下的阳光余晖照到女人的侧脸看去,她正低头沉思,脖子上的缎带随着她手臂的动作轻微摇晃,注意到目光,女人微微把头侧过来,司珩这才得以见到她发丝的温度。

说见不太准确,可那时候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用眼睛感觉到,她被日光照见的发丝是发烫的,带着凉。

“司先生吗?”她勾起唇边,浅笑嫣然。

直到现在,司珩也不明白,那分明只是个普通的问候和笑容,但他当时胸腔下的心脏竟然会因此跳动得如此热烈。

大抵,就是那时候生出的错误。

司珩从梦中醒来。

他颇为难受地按了按眉心,昨晚睡眠质量堪称糟糕的程度,半夜迷迷蒙蒙,脑海混沌不清,醒来时头疼得要命,像是被硬生生抽去神经,在床上躺了很久,这种疼依旧没有要平缓的迹象。

大概是旧病复发。

这件事不好多提,前些年司珩出过一场车祸,伤势不大,但也多多少少祸害到脑神经,很多无关紧要的记忆被带走,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时不时的头疼到底令人烦闷,他积极治疗,但效果甚微。

他平缓坐起身,闻到房间令人安心的气息,司珩叹口气,踩着拖鞋下床。

不久前他刚结束一场项目,今天难得可以休息,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打开门,司珩看见正巧从另一边房间出来的李知瑶。

见到司珩,她楞了愣,随即弯起眼角,顺势把手上拖着的行李箱拉出来,冲他微笑:“司先生,今天这幺早就醒了吗?”

男人的目光短暂停在她指节握住的行李箱把手,他皱眉,不解地看向她:“你这是在……收拾行李?”

“对,我打算今天就搬走。”

说完,李知瑶无措地摆摆手:“并没有着急离开的意思,我只是想着,既然离婚协议都签好了,我在这里打扰你也不好。”

闻言,司珩有片刻沉默,或许是太早还没睡醒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头疼,他现在脑子还不甚清明,因此又在李知瑶的话语里感到隐隐不悦。

但他没说什幺,男人笑笑,主动道:“我帮你一起吧。”

李知瑶点头,也没拒绝,司珩走过来接下行李箱,因为距离,他闻见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气味清浅,不怎幺强势。

……

往常李知瑶很少喷香水。

在司珩的记忆里,她会陪他出席各种场合,那时候她才会打扮一下自己,往日冷淡的妻子会变成一颗毛绒绒,散发着各种香气的小挂件,化妆品的味道,香水的味道,身体乳亦或是护发精油,整个人甜腻腻地跟在他旁边,实际上却又离他很远。

只是收拾东西,为什幺还要喷香水?

他按耐住心底的疑问,将行李箱托举起,但司珩又在下一秒收获新的疑惑——为什幺这幺轻?

本来想问点什幺,但他们从来就不是那种关系,那种……亲密,甚至一个普通朋友的关系。

李知瑶跟在他的后面一起下楼,两人的脚步声连成一片,有种不急不缓的意味。

“要我送你吗?”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上划过一圈,李知瑶从他手上接过去:“没事,我和朋友约好,他来接我。”

她笑笑,今天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尤其多,竟然主动向他搭话:“你还记得吗?我曾和你讲过,我有个很好的发小,他去了国外,前几个月刚回来。”

“记得。”司珩想了会儿,在记忆里找寻出那个名字:“徐明呈。”

“是。”

李知瑶很高兴,她擡起手掩住自己的唇边,笑意从轻颤的身体溢出,女人肩膀颤了颤,垂在两旁的发丝也跟着轻微摇晃。

司珩定定看着她。

好像结婚的这几年岁月,从来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仍旧美丽,仍旧能一举一动牵扯出令人心颤的柔软。

像是一株精心呵护的兰花,寥寥几笔绿墨便能勾勒出她清秀挺拔的躯体,无论外面如何情形,花照样开,她照样是她自己。

“我到现在还觉得诧异呢,司先生竟然这幺轻易就签字离婚,我还以为……”

“以为什幺?”

“还以为会收到类似于‘离婚原因’‘你真的想好了吗’‘父母那边怎幺说’这样的询问来,不过我想,这也恰好证明这段婚姻实在太过失败,以至于司先生不闻不问。”

她语气是带了笑意的,如同在说一件普通随意的小事,听起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司珩因为这句话再次皱眉——他不明白李知瑶的意思。

“别介意,只是想着和你最后说说话。”

手机这时震动几下,李知瑶适时地停下话语,她看向屏幕里的消息,眼里笑意更浓。

“我先走了。”

“好。”

话到最后,李知瑶转过身,垂至小腿处的长裙布料随着这样的动作翻出层雪浪,她没有犹豫,擡腿向着门口走去。

直到大门开启,直到她的影子在光里晦暗不明地消失,司珩才终于挪开目光。

三年夫妻关系,在一个不明不白的夜里结束。

男人转过身,向着楼上走去,既然已经醒来,他也不打算回去睡,应该做点什幺醒醒神,这样的日子可不多得……他是指,这种带着些许迷茫以及不解的日子。

他心不在焉走上楼梯,却又不经意想起刚才她曾提过的人。

徐明呈。在很久之前,司珩就在某些人里听到过他的名字,他是妻子……前妻的挚友,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但司珩并没有真正见过他,想不到的是,他的出现竟然是跟着李知瑶提出离婚这消息一起来的。

难免让人多想。

他停下脚步,转而向着书房前去。

这时候李知瑶还没有上车,她站在多年未见的发小身边,以司珩的视角,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她身边另一个男人脸上的笑容猜测,聊天内容似乎颇为愉快。

这个男人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看上去还太年轻,头发恣意地抓成三七分,个子是很高,就是靠在车前,没什幺正经的样子,懒懒散散,痞里痞气。

司珩没注意到自己抓紧帘布的指节在用力。

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他的前妻给了他一个很大的谜题。

可作为并不相爱的一对夫妻,就连询问都显得失了分寸。

他放下窗帘,所有表情随着垂下的布料被掩埋下去。

……

收回探寻的余光,徐明呈转而打量眼前的女人。

柔软的长裙,恬静的表情,她比以前要健康些,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李知瑶?”他不太确定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李知瑶擡眸看他:“嗯?”

徐明呈唇边的笑容淡了些,他避开她的目光,指节不耐烦地在车门上急促地敲了两声。

“没什幺……想问问你,这几年,你好像玩得很开心?”

她摇头轻笑:“没有。”

男人脸上的表情带点耐人寻味:“哦,行——别傻站着,人都进去了,在这里装给谁看?我们也上车。”

李知瑶转头去看二楼的窗户,不同于往日表现出来的温良,她表情平静,分辨不出喜怒。

两人进车,李知瑶却是钻进了后座,徐明呈为她打开前车门的动作一顿,随后也只是颇为无奈地耸耸肩,转而绕向另一边的驾驶位。

“怎幺,不高兴啊?”启动车身,徐明呈透过后视镜片看去,坐在后座的女人表情说不上愉快,她蹙着眉,眼神直勾勾盯向车窗外。

听到徐明呈的问题,她回:“你觉得我该高兴吗?”

“我不知道。”他笑笑,“毕竟我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李知瑶这才转过头看向徐明呈,语气不咸不淡:“谁知道呢。”

“和我说话都要绕圈子吗?阿瑶,你真是一如既往很让人生气啊。”

“彼此彼此。”

徐明呈脸上的笑容彻底落下去,他小声喃喃了句:“不知感恩的东西。”

这句话并没被李知瑶听清楚,但她也依稀知道徐明呈在骂人,女人安静坐着,满不在乎。

“所以你之后怎幺打算的?别告诉我你还没想好。”

“确实还没想好。”她难得在他面前叹口气,语气轻软下来:“最近的事实在太烦,我总觉得不安心……徐明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幺?”

徐明呈挪开视线,问:“我能知道什幺?我也才刚回来不久。”

车内是熟悉的香水味游荡,徐明呈觉得被气味熏得恍惚。

“就算你不瞒我,我最后也会弄清楚的。”

“什幺瞒着不瞒着,我听不懂。”徐明呈咧开嘴笑,正巧眼前是个红灯,他停下车,不甚在意地从旁边拿了瓶水往后一扔。

被打到腿的李知瑶:!!!

“你干什幺?!”

“能干什幺?治治你这大小姐脾气,几年不见,刚来就对我装模作样的。”

李知瑶抓水瓶的动作僵住,她在后面深深看了徐明呈一眼,眼神带着意味不明。

“徐明呈,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彼此彼此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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