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得正确

哪怕关承霖在寻求答案时已经将明确的身份特征摘除,可还是让宁迩从只言片语中嗅出了蛛丝马迹。

他没空复盘是哪句话被她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眼下最要紧的是老母亲趴在床边频频干呕,关承霖急忙上前搀扶,却换来用力的一巴掌。

宁迩反手对着他胳膊扇的那一下毫不留情,若不是她身体抱恙躺在病床,兴许只有抄起什幺长长硬硬的棍子往他身上砸去才够解气。

“说话啊!哑巴了?敢不敢回答我?”她声嘶力竭地反问着,嗓子也因反复的呕吐变得无比沙哑。

关承霖抿住下唇不肯言说,但沉默即是肯定。某人的名字无需出现在对话里,那段难以启齿的关系就这样暴露在了家庭范围内。

他拒绝回答的态度寒了宁迩的心,宁迩坐直身体后扶住额头,迟迟无法缓过颅内那阵剧烈刺痛。

“我知道,我对你没有尽过母亲的义务责任,你出生在这种三观歪七扭八的家庭也是别无选择,如果我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你什幺才是搞笑。但是关承霖,你敢向我请教就同样要敢承认你干的好事。”

“是她…”关承霖垂头坦白了。

他坐在病房边,掌心悄悄触碰宁迩的手指边缘,试图通过一些肢体接触维系摇摇欲坠的信任,小心翼翼且胆战心惊。

“对不起…我一直明白的…我和她之间不可能怎幺样…所以我只是偷偷喜欢…我坚持了很多年的…甚至自欺欺人给自己洗脑那种喜欢其实是讨厌…但是…但是…她好像是命运给我的唯一优待…我知道我不应该期待她对我有所回应…不应该因为一点点示好就放弃原则…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差劲…”

儿子又哭了。

这不是几滴泪的概念,而是像和关曜离婚前往美国深造之前,像接通从关准葬礼拨来的视频通话时。宁迩静静地等待着强降雨收尾,却无法在湍急的落泪中嗅到结束的气息。

生完孩子后,迷信的关曜找来一个算命先生给儿子看八字。先生说这孩子土重,需要靠取名平衡,于是宁迩从先生提供的一众水属性选项里挑选出她最心仪的作为他的名字。

承载甘霖。

她本意是想让这个孩子在一切美好祝愿中顺遂地长大成人,现在细想,这个名字更像某种诅咒。其实他的成长过程一点也不顺,一遇到家庭情感问题他还会发挥名字的威力爆哭不止。

怎幺想都是关曜的错。

宁迩的头再难受也忍了,她转过身揽住儿子的肩膀,将自己疏远多年的骨肉及他承受的所有痛楚拥入心脏。

“好了,我不是责备你,也能理解你。我和关曜对你不管不顾,把你放到孤立无援的境地里是我们该死。你只是在渴望受到关注的年纪把这种情感寄托到她身上了,归根结底是我们大人的错。既然她想要及时止损,你也克服一下痛,这对你们都好。妈妈亏待你的今后一定加倍偿还,亲情也好遗产也罢,你想要什幺我都不会吝啬的。趁我还算健康,一切都来得及。”

关承霖伏在宁迩肩头无声哭泣着,泪水浸湿老母亲的病号服,也让他本就堵塞的思绪变得更为混浊。

“我不要很多很多钱…我只想要关纾月很多很多爱…”

他磕巴地絮叨着,宁迩内心的无语瞬间大过心疼。但转念一想,别人的孩子说这种话是富二代的无病呻吟,她儿子是真的被大人害成了缺爱的极端小孩。

“那你把钱还我。”

宁迩对他开玩笑,手掌却没从关承霖后脑勺偏离半寸,她的耳边也瞬间响起不情愿的哼唧声。

“不还…我都是存下来给关纾月用的…我想让她拿这个钱去开店或读书…只要不是养她和安柊的孩子她想怎幺用都行…我全给她了结果她把卡扔回来了呜呜呜呜…”

这孩子打小就爱撒娇,那时的宁迩觉得撒娇小孩特别烦,现在却选择能忍则忍。不然还能怎幺办?总不能真的放任他深陷迷途吧?

她扶正关承霖的肩膀,决心好好和他讲道理。

“我知道你是真心在乎她,希望她一切都好。但是关承霖,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执意从她那里获取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会让她好不了?”

“为什幺?”关承霖溢出的泪光中满是疑惑不解。

“你说为什幺?”

宁迩瞪着眼反问,儿子依旧一脸茫然。

“像你这种自带父母光环入圈,脸长得不丑,身高更是吊打那群哥布林的男的,进娱乐圈后必然招惹大量关注。媒体和粉丝就是监控,他们扒你的隐私就跟削土豆皮一样简单。那我问你,如果你真的如愿以偿和她在一起了,她怎幺可能不被外界打扰?你们的关系又如何不遭受批判?你该怎幺做才能做到你所说的希望她一切都好?我告诉你,好不了的,真的。连我这种性格都会被骂得气急败坏,更别提你们了。”

现实的后果像一把斧子狠狠劈开了关承霖单纯的想法,要不是宁迩提起这一茬,他至今没有细想过。

思考过后,他有所迟疑。其实他想出名的根本原因是为了保证关纾月衣食无忧,但那样做的话他和安柊又有什幺区别?他们都没有考虑过关纾月本人的感受,好坏好坏。

“我可以不出名…就默默做幕后…只要她开心且安全就好…”

“那你乐队的小伙伴怎幺办?他们要不要赚钱?是你告诉我的,鼓手给家人治病花光了所有,另一个小男孩他爸又是赌狗一条,还有一个小女孩甚至无依无靠。除了你和贝斯手口袋里不缺钱,其他人都指望这个改善收入不是吗?别因为你的恋爱脑害了所有人,成熟一点。在我看来,你连基本的责任感都没有的话,那她和你断得非常正确。”

“……”

或许宁迩说的就是真理,关承霖哑口无言。

他沉默着将眼泪熬至干涸,再也没有那个胆量当着宁迩的面说什幺爱与不爱。

宁迩心烦意乱,小小的胶质瘤在训话间不断压迫着脑内神经。何止是小金丝熊应该对他不搭理,她这个老母亲也需要在大量的烦恼后闭门喘气。

她轻拍两下关承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做着今天最后一次交代。

“你回去吧,不管是感情问题还是我的病,什幺都别想。只有好好静一静才能捋清楚头绪,希望你彻底冷静后能想明白,你究竟能不能承担满足一己私欲后产生的连锁反应。二十三岁啦,别成为关曜那种不负责的大人。”

关承霖咬紧嘴唇,心有不甘却愿意听话地频频点头。

“那你要在这住多久?我给你送饭…”

“别来,别送。”宁迩急忙打断儿子的请求,“不给我添乱就是最大的孝顺,你就给我在家待着思考。还有,我不知道你俩打架打到什幺程度,反正你别把我生病的事情告诉她。那孩子比你还大惊小怪,我可舍不得惹哭她。”

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就算他想联系,她也一定不予理睬。

他和关纾月大概正奔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方向发展了,如果他的反思奏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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