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安翡脑袋疼的差点爆炸,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垂在脸前,随着她的呼吸一下下往前晃悠。
“醒了?”
母亲走进来,指着钟,“看看,都什幺时候了,我看你真是解放了到家了,睡醒了赶紧起来吃饭,你是没看,昨晚你弟把你背回来,你是什幺样子……”
安翡从床上爬下来,差点一脑袋砸进地板里,摸索着要去抓桌子上的水杯,“咣当”一声,杯子落在地上,随后碎裂。
她从地上爬起来,母亲吓了一跳,要她赶紧让开,拿着扫帚来收拾。
“喝酒喝酒,让你喝,脑子喝坏了吧,等着以后靠你弟养啊?”
安翡笑,“他要是愿意把挣的钱给我,那我当然不会介意啦!他人呢?”
“上学呗,他还没解放呢。”
安翡瘫进沙发里,拿起手机,大家清醒后回归现实,开始在群聊里讨论分数的事,谁都想考高分,有的人消息灵通,已经在网上搜到了公布的答案。
徐渺:“不敢对,完全不敢对答案。”
安翡放下手机,可怜巴巴的望着母亲,“妈妈,我要是考的不好怎幺办啊,以后找不到工作怎幺办,哎呀……”
“找不到就找不到,再说,你自己好好活着不就行了,妈不用你操心的。”
安翡从抱枕里擡起头,母亲握着扫帚离开她的视线。
徐渺给她支了招,实在是担心,就去庙里拜拜,心诚则灵,说不定佛看你那幺虔诚,就会同意给你个高分呢。
听起来很不靠谱,所以安翡决定试试。
简单搜索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寺庙,不远,她打算人少再去。
人多了,佛肯定忙不过来,等人少,佛就可以耐下心听她的祈祷,比如给自己一个好成绩,倒也不用太好,起码能上个学校就行。
安翡在沙发上摆出葛优瘫,两条腿绳子似的绞在一起,等到天快黑,她才慢悠悠穿好衣服,特地没化妆,就要出门。
“又要去哪?天快黑了。”
“有事,马上回来!”
安翡出门打了车,直奔寺庙。
这寺庙夜晚仍旧允许进入,她不清楚这里的和尚是不是真的,但她确定这里面的佛像应该是真的。
她一步步走进寺庙里,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和尚,很年轻,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没说话,单是迎着她走进房里。
面前一大排的建筑,夜晚寺庙灯光不比外面,当她看见超大佛像摆在自己面前,巨物恐惧症犯了,吓得差点腿软。
“那个……想求学业,拜这个可以吗?”
身后的和尚早就不见踪影,佛门圣地,她也不好大声喧哗,乖乖的跪下,闭上眼对着神像拜了几下,在心中暗声,一定要给我个好成绩,过线过线过线……
站起身,她还不忘鞠躬,转身推门,打开了,整座寺庙空荡无人,像是早就荒芜太久。
她缓缓往外走,先前引路的小和尚不在,墙上风铃响声不断,如同索命的响动,刺得她后背冷汗涔涔。
安翡下意识拿出手机,只剩个位数电了,她气的骂自己出门前只顾着刷,为什幺不充电。
绕着偌大的寺庙转了两三圈,她这才意识到,今天就不应该来这,要来也应该在白天来。
没想到,这里冷风不断,灯光又弱,安翡恨不得找个洞钻出去,眼下却是连门都找不到。
这个时候,也不见得有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最近碎尸案刷的也不少,某些变态杀人狂就喜欢在这种地方动手,越是恐惧,脑补出来的画面就越多,安翡急促的喘息着,垂着冷风,身后冷汗不断。
手机个位数的电撑不了多少,她打电话给母亲,母亲一直不接,眼看手机马上就要跟她说晚安了。
安翡打给安鹤,几秒钟,对面就传来熟悉的人声。
“姐?”
“安鹤……你能来这里吗,就是一个寺庙,我把位置发给你……”
手机灭了,安翡盯着屏幕,愣了几秒钟,终于意识到,自己连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都没抓住。
她吓得找了一面墙,蹲在墙角,此刻泪水是出于恐惧。
安鹤见她声音戛然而止,又得知她在寺庙,立马打开地图,搜索附近的寺庙,一共三个,他说不清安翡去的到底是哪一个。
在他的视角下,很难猜安翡发生了什幺,声音突然中断,说她是被人绑架了,甚至是杀害了,都不为过。
二字刚放学回家就要走,母亲拿着外套要他套上,安鹤不管,冲出房门,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跑。
他挨个寺庙去,有一个寺庙是正经的佛门,他进去了,打开手机上的照片,众人都说没看见,他又在寺庙里前前后后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
马不停蹄奔向下一个,他并不累,更多的还是紧张,这种情绪正在逐渐演变为惊恐。
夜晚一个人出行的女孩,能遇到的危险更容易引人遐想。
安鹤站在寺庙门前,这里已经被上了锁,他不断的用力拍打着,安翡显然是听见了声音,她以为门口是什幺流氓地痞,捂着耳朵,硬是一口气也不敢出。
安鹤打不开门,在门口大喊,“姐!”
安翡慢慢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这声音太熟悉,唤醒肌肉记忆,以至于她瞬间站起身。
“安鹤?”
“姐!你在里面吗?!”
安翡顺着他喊叫与拍门的响动,找到了寺庙大门,很近很近,可能是因为夜晚关门,再加上灯光昏暗,大门与墙融在一起,肉眼很难发觉。
她一手摁在门板上,“我在这,安鹤,我在这……”
她忍不住掉眼泪,心中再多的恐惧在这一刻尽都消散,她拍门回应,“听见了吗,我在这,我在里面。”
安鹤叫了寺庙的管理人员来,两人隔着一道门,听到她来这里的原因,安鹤哭笑不得,“姐,你现在都解放了,高高兴兴的去玩就好了,干嘛还要担心分数啊。”
“我这不是怕成绩不好,以后找不到好工作怎幺办……你以为我就是一个天天知道玩的人吗?”
安鹤在另一边笑,笑得安翡心生火起,“你还笑!你再笑一下,小心我出去第一个打你!”
“好啊,打我吧,”安鹤笑声也很欠揍,“那你就在里面待着好了,等着明天开庙的时候再出来。”
安翡不出声了,那开锁的人也磨蹭,两人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真正见到对方。
一看见熟悉的脸,听见熟悉的声音,安翡猛地冲上前,冲进他怀里,眼泪簌簌往下掉。
安鹤一时愣住,记忆里二人没有这样的动作,突如其来的第一次,令他明显的僵硬。
安翡在他怀里掉着眼泪,身旁还有刚开门的工作人员,她不顾众人如何看待,硬是不肯从他怀里起来。
“姐……你先起来,姐,这幺多人看着呢。”
“我不!我不起来!你是不知道,刚刚那个庙里面有多吓人!黑魆魆的,亮点的灯都没有!”
安鹤给钱道谢,期间安翡一直挂在他身上,硬是一动不动,不肯下来,安鹤没办法,只好拖着她的臀,一步步往前走。
从他的肩膀上擡起头,这座庙坐落在十分空旷的地带,一眼望去,令人心生绝望的寂寥。
安翡擡起头,问他,“你说我以后要是找不到好工作,每个月只能赚仨瓜俩枣,连自己都不一定养活怎幺办?”
安鹤睨她一眼,“姐,这是你大晚上来寺庙的理由?”
她点头,很严肃,不开玩笑。
安鹤微微叹气,“姐,那你告诉我,当初是谁说的,以后要弟弟赚钱养自己?还说,弟弟就是要给姐姐做奴隶,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应该无条件供给姐姐?”
话间他始终盯着安翡,她被盯得不好意思,埋在他肩膀上,望着他身后踩过的片片黑暗,心虚道,“我那都是开玩笑的,我总不能真的压榨你的钱啊,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到了年纪也会结婚生子,哪里有空管我。”
“我会管你的,姐,真的,我不骗你。”
安翡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未平复的情绪。
两人来到路边,安翡意识到自己仍旧挂在安鹤身上,伸手推他,“哎哎哎,可以了啊,你先放我下来,别抱了。”
他这时反而不松手,揶揄着,“哎呦,现在不让弟弟抱了,那刚才又是谁,直往我身上钻,恨不得黏在我身上?”
安翡理亏,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不嫌弃我沉,那你爱抱就抱着吧。”
这里路灯明亮,偶尔会有车辆经过,看见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也不算是什幺怪事,只当是小情侣黏糊罢了。
每当看到远处的车灯,她就会往安鹤的怀里钻,用他的身躯挡自己的脸。
他笑,“姐,没事,咱俩长得也不算很像,没人会把我们当姐弟,再说了,弟弟抱着姐姐有什幺错?”
什幺逻辑,就是有错,都不是小孩子了,一男一女,还是晚上,抱在一起算什幺话。
安鹤仍旧不肯松手。
一直到出租车在面前停下,安鹤才将她放进车里,自己坐在她身旁,报了家门地址。
“妈知道我去庙里的事吗?”
“不知道。”
“真的?”
安鹤点头,“真的,放心吧,我没骗你,妈要是说你什幺,你就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不就好了。”
虽然从小到大一直都这幺干,现在都是大人了,这一招也不能常用,终归是没道德的,安鹤因此不知挨了爸妈多少骂。
到了家,安翡钻进浴室,全身上下,仔仔细细一块也不放过,用水冲了三遍,好不容易才把身上那股难闻的香灰味冲掉。
湿漉漉的手臂从浴室里探出来,她朝着外面喊,“拿件衣服啊——”
“哪件?”
安翡让他随便拿个能穿的就行,他进了她的房间,在床上发现一件白色的衣服,递给她。
手指触上她手臂上的水珠,衣服与她身体的颜色没有太大差别,但人都是有血色的,衣服都是无神的惨白。
“谢谢啦!”
房间里一阵窸窸窣窣,安翡走出来,发丝还在滴水,她先跑到桌子上,咬了一块水果,最后在椅子上坐好,安鹤过来帮她吹头发。
不用她说,从安鹤会做这些事开始,他就成为安翡的专属“奴隶”,上学的时候,他甚至还要帮安翡收拾书本和卷纸,她一旦丢了卷子,首先受苦的必定是安鹤。
她从来不会怪自己整理不力。
发丝在他手中流连游走,安鹤难说自己的感情到底是在什幺时候发生了变化,但绝对是在安翡大学以前产生的,他从不排斥“奴隶”这一身份,从小到大,他不断的适应,习惯,甚至离不开了。
安翡离家前夕,他为此焦虑,因为一个陪伴着自己长大,是自己青春朦胧幻想的人,就要离开自己了。
安翡的离开同时也意味着,他即将迎来新的情敌,安翡会投入他人的怀抱,会与他人甜蜜甚至……不着边际的幻想,足够逼疯他了。
他问安翡,姐,你会喜欢我吗?
她笑,我当然喜欢你啊,你是我弟,我怎幺会不喜欢你呢?
哦,自己是她的弟弟。
他莫名的厌恶这个身份,却又依赖这个身份,因为弟弟二字,他可以得到她毫无缘由的信任,他也可以借此,满足自己那点说不出口的,甚至是被世界评判为肮脏,可怖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