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微寒,傅光离倒是不畏寒,只是手里还是被阿游劝着捧上了暖玉,身子也被华贵披风裹紧。
趁着所有人翘首以盼回来的车队,傅光离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昨夜刚和小人夫厮混完,回了寝宫阿游就告诉自己先遣骑兵已经回京,车队明早就应该进京了。
导致傅光离没怎幺睡,就和手下大臣忙起了接待事宜,心里还要盘算着如何对待这位名满归京的大功臣。
阿游擡眸地注视着前面疲惫的皇帝,看见他眼下的乌青心里不禁觉得心疼,但即便是他也不能在此时让他倚靠,不然爱护将士的明君形象将有所损败。
可是没想到右丞相贺宛卿却笑着上前几步,不露痕迹地挡住了风,温声问道:“怎幺了,陛下脸色不太好看。”
傅光离知道贺宛卿和唐毅是关系很好的旧交,便点点头:“昨日忙于唐将军回京的事宜,朕心中喜悦,故而有些少眠。”才怪。
贺宛卿微微勾唇,微风轻拂他额前垂落的墨发,愈发显得公子如玉:“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若是累了,稍歇一会也无妨,车队来了自有下人通报。”
“这怎幺……”傅光离皱着眉便要拒绝,却在贺宛卿略带揶揄的暗示目光中往后一看,便看见忧国忧民的左丞相陈筠大人站在人群前,竟站着双手抱胸闭眼假寐了。
他没忍住,不禁笑了一声:“这个陈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也是陛下对他过于放纵了。”贺宛卿温柔地注视着帝王,劝道:“昨日大臣皆有操劳,今日又起得这幺早,陛下休息一下也无人怪罪。”
听贺宛卿这幺一说,傅光离感觉一开始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但还是拒绝了对方,挺了挺腰杆,褪去了一开始的严肃僵硬,对贺宛卿一勾唇,流露出自信的光彩:“少傅不是教过朕吗?虽贵为天子,处事仍要遵从民心。百姓尚未劳累,朕身为一国之君,就不能先喊累。”
贺宛卿素来细心,一开始便发现皇帝似乎面露紧张,便想要上前宽慰两句,可听了对方坚定的话,忍不住为之一愣,眼底不禁愈发柔软,想起以前的事情也有些追忆之色:“陛下比起以前,更像一个合格的君主了……臣去把陈大人叫醒,他实在不像话。”说完,他无奈笑笑,便行礼告退。
傅光离自己逞强完了,只能打起精神静候班师车队。
一炷香的时间后,侍从匆匆拿着黄色的旗帜在远处摇了摇,无论真伪,众人见状都露出喜悦或敬佩的表情,紧紧盯着逐渐现行的车队。
车队已经经过了百姓的夹道欢迎,却仍然整齐有序地前行,可见其军纪严明,带着独属于沙场的杀伐之气。
晨光照耀在银甲红袍的健壮男人身上,他一夹马腹,快速向前来到众人前几尺距离下马,迈开长腿,几个大步走到傅光离面前,一挥红袍单膝下跪:“臣唐毅,幸不辱命。”
他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公文,双手呈上:“这是行军记录和赤耀献上的黄金白银及珍稀宝物,此外,赤耀送来三皇子楚锦为质。”
傅光离微微一笑,将唐毅亲手扶起,满脸的满意之色:“唐将军多年征战在外,捍卫我朝江山,朕不会忘记每一位为我朝兴旺做出贡献的臣子。”
阿游上前一步,宣读赏赐的圣旨,交到唐毅手中。
“臣,谢陛下隆恩。”唐毅脸上平静无波,完全看不出内心所想,伸手接了圣旨。
长串的奖励听的人暗自咂舌,羡慕这莫大的盛宠。既是奖励笼络将士的顺服之心,也是鼓励朝中大臣忠心为国效力。
唐毅站起,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竟比自己高了一些的帝王,然后低头退下。虎背蜂腰的男人久经沙场,面无表情时流露出一股子冷肃,胸肌健壮,男人味十足,不知一路进城来招了多少小姑娘喜欢。
这时,头戴玉冠的俊逸男子露着乖巧顺从的浅笑,缓缓走过来,不卑不亢地在傅光离面前跪下,脊梁仍挺直得像翠竹,垂头注视着地面,露出凝雪皓腕,恭敬地呈上锦书:“臣赤耀国三皇子,楚锦,拜见陛下。特呈上我赤耀国书,以表诚意,结两国之好,以平战乱,以安民心。”
“哦?”傅光离挑挑眉,语气称不上多恭敬。
赤耀对于傅光离而言,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他们的君主雄心勃勃,心机深沉,连他都在那个男人身上吃了不少亏。
可惜赤耀已经从根里就腐烂了,注定只能成为一块统一路上的垫脚石,基本上傅光离已经将它视作囊中之物,只是现在还没有一口吞下的能力,才只好慢慢蚕食。
阿游拿过国书,展开交到傅光离手中。
傅光离一目十行,大体看了看。
平心而论,写得还不错,尊敬又不失体面,傅光离也没有恃强凌弱,刁难别人的爱好,挥挥手,让楚锦起来了。
“来者是客,朕已经给你在宫里安排了住所,楚公子既然来了,你便安心住下,若有人无端滋事,你也可以向朕禀明,朕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若是你不安生……想必朕也不必多言了。”傅光离微微一笑,他语气平静,楚锦也似乎完全听不出弦外之意,表情仍然如旧,英俊的外表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性。
“楚公子今晚也来参加唐将军的庆功宴吧,长途跋涉,先回去好好休息,到时间了就会有婢女去接你。”傅光离说完,便让人带着楚锦下去安置了。
楚锦恭恭敬敬地行礼,只是无意间擡眼看了一眼傅光离,微红的眼尾像是城门上的朱砂,隐约带着一股微寒的媚气,像只妖精,勾得人心里痒。
傅光离把目光从楚锦身上收回,掩住眼底的深思,温和地看向默默站在旁边如同一座青山般的男子,说道:“朕为爱卿建了一座镇国将军府,爱卿不如先稍作休憩,到了庆功宴后你我君臣二人再聊,如何?”
唐毅听了便是皱眉,似乎想要拒绝,但对上傅光离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又咽回去了,向来在沙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有些呆呆地点点头,出乎意料地顺从地接受了。
副将穿风在旁边都看蒙了,恨不得抓住对方的肩把他摇醒:???将军你清醒一点!
傅光离本来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这幺轻松就结束了,笑容真心实意了不少。
被邀请的大臣们都领命散去准备今晚的庆功会,有些爱凑热闹的就跟着唐毅一起去了新建的将军府,离皇宫倒是很近,几步路就到了。
而傅光离,则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就躺在了阿游的怀里,在软榻上酣然入梦。
阿游眉目柔和地蹲在旁边,用视线静静描摹皇帝年轻却隐隐露出沉稳的眉眼,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眼里不自觉地含上了疼惜之色。
他叹息一声,闭上眼睛,怕自己浓烈的渴望与执念流露出来,嘴里有些纠结地喃喃道:“陛下……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