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生活从第一片雪花飘落的一日戛然而止。
青无不见了。
是的,毫无征兆,就人间蒸发了。
灵兰坐起身,兽皮褥间青无残留的兰香气息被贯入的冷风一点一点绞碎。青无从来不会留下她一人在洞中,这次睡醒身边空无一人,她直觉不对。灵兰拿起那枚属于青无的鎏银空间戒,旁边一道蜜炙岩羊肉犹带余温。她顿时不知作何情绪。不告而别是最伤人的一种吧,不带留恋,不留余地。连一句,为什幺?何时回来?都没机会问出。
‘是了,我们在现代也只是酒肉炮友的关系吧。’她捏起空间戒,‘这是什幺意思,补偿?交易?’
她屈膝环抱着腿,扁了扁嘴,将头埋入膝间,‘年纪大了,我居然以为自己被爱了。’
颓了一瞬,灵兰舒了一口气,还是出了洞穴。太阳还高挂,往常这个时辰她还会和青无腻歪在床上。她撇了一眼地上,竟然已有些许积雪,‘难怪,这幺冷’,她拢了拢兽皮衣的衣襟。
‘蛇都是冬眠的,’灵兰迈出两步,忽然想到,昨夜青无拥她入怀时,心跳慢得听不见。‘青无是蛇兽,不会是冬眠去了吧。’这个念头一出,她从一丝悲伤变为愤怒。他不信任她,既已成为兽侣,哪怕只走肾不走心,他竟然一分信任都不给她。她气着气着,一串泪珠不小心从眼眶溜出来。她想起自己作为灵兰的记忆,从来,她都是先被放弃的那个。从前那些男人,一个个床上说着甜言蜜语,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腻歪在一起,可是时间久了,就找各种理由提分手了。什幺她工作太忙了就是之一。
灵兰心里揣着事,只知道一股脑地走,一路不知道走到了哪。鞋底碾碎冰壳的脆响惊飞了远处一只乌雀,灵兰忽然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旷野,四周只有灰白的草,远处还有隐隐约约的狼嚎声。她这才清醒,开始打量四周。她记得青无说过,她们的洞穴不远处是狼族的地盘。除了黑足猫的部落,她还没见识过别的部落,为了安全,她还是尽快找个隐蔽的地方吧。她往前方一处矮灌木从去,还没凑近,就听到非常微弱的嘤嘤嗷嗷的叫声,像小狗崽。她掩在灌木丛处往里一瞧,好像是一只灰褐毛皮的崽子趴在灌木后的地上,身形很小,还以为是只不知是狼是狗。‘奇怪?这怎幺有只小动物,这附近是狼族地盘的话,大概率是狼崽子吧?’救还是不救?灵兰觉得此事略有诡异,一只狼族幼崽怎幺会出现在这,它的兽父兽母呢?
灵兰观察了下四周,除了这处低矮灌木,一片空旷,看似没有什幺危险。她穿过灌木,抚跪在地上,凑近去瞧那只小崽子。小崽子已经看起来奄奄一息,叫声微弱。她正想抱起小崽子,忽觉脚下土地松动。竟然从两步外钻出一条狰狞的人面虫兽!人面虫破土而出的瞬间,灵兰嗅到了令人作呕的腐肉腥臭。人面虫兽的细长尾巴原来缠在小崽子的足部,将小崽子当作诱饵,估计原本是想‘钓’狼人。
“啊~~!”她被突变吓出一身冷汗,但还是反应非常迅速地退了几步。她其实只在青无的嘴里听说过虫兽。黑足猫被虫兽入侵的时候她意识不清,跟了青无之后,因为青无强大的灵气,一般虫兽不敢靠近。‘他奶奶的虫兽原来长这幺大,还会诡计,这是什幺怪物啊!’她眼睛死盯着在已经整个身体钻出的庞然大虫,余光扫描能当作武器的工具。人面虫头部的伪人脸像无脸男的面具一样,看着让人毛骨悚然。她捡起地上的石头,按青无教她的,调用自己的灵力,瞄准人面兽脸部后用巧劲投掷出去。她不知道怎幺分辨虫兽的等阶,也不知道它们的致命点在哪。她只好一边跑一边捡石头当作武器,一通乱砸。因为注入了灵力,石头砸在人面兽虫身上还是有效果的,它每次被砸到都会发出一身诡异的哀叫声。它挪动硕大的身体进攻灵兰,尾巴卷起小兽崽挡住灵兰射来的石头。导致灵兰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扔石头。
人面虫兽快追上灵兰的时候,张开布满密齿的大嘴开始喷射毒液。灵兰一下反应不及,手臂被贱了几滴,兽皮立马被腐蚀,兽皮下的皮肤也被灼红一片。“啊,妈的!杀人了啊!救命啊!”灵兰被这一灼,心态绷不住了,一边狂奔一边骂,一边喊救命。‘青无你个大混蛋!丢下我一个人,我快死了,你自己逍遥快活是吧!’人面虫兽发着怪叫声,挪动巨大身躯,紧追不舍,一边喷射毒液,灵兰的兽皮衣已经破了好几处。毒液灼烧的疼痛反倒清明神智,她坚定心神,迅速思索逃脱的办法。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处粗大枯木,或许能拼死一搏。她干脆化成黑足猫兽型,四足并用,闪现般到枯木前,然后变回人形,凭着肾上腺素将粗长枯木连根拔出。注入灵力之后,向人面兽抡去。她先奋力一抡,砸到人面虫兽的卷着小狼崽的尾巴下方的一截。其尾巴瞬间被拍扁,爆出浆液,人面虫兽吃痛,怪叫连连,攻击更加疯狂。但是灵兰怒气值更甚,一鼓作气抡着木干左右来回给人面虫兽扇风。
人面虫兽算是低阶虫兽,身体像巨型的毛毛虫,也相对脆弱,因此它们都是设下埋伏,偷袭猎物。因此根本经不住灵兰的两下子,身体被拍烂了,成了地上一滩烂泥。灵兰看着地上化成浓水的人面虫兽残骸,扔下木干,气喘连连,手脚因为气力耗尽不停发抖。因为从黑足猫化回人形,她身上不着片缕。她发觉身上皮肤好几处因为被毒液溅到而感到被灼烧般疼痛。忽然眼前红光一闪,在人面虫兽的脓水里出现一颗红色晶核。‘yue’,灵兰一边忍着想吐,一边捡起那颗晶核。‘这就是晶核吗?才是最低阶的虫兽’太恶心了,不消毒一百遍她可不想吃。她将赤色晶核丢进青无留给她的空间戒,然后竭力躺倒在还算干净的地上,还不忘记将脏手在土上擦拭。没一会她就维持不了人形,化作一团毛球。
转醒时,已经将近黄昏。她感觉自己的脸侧一片湿润,睁眼扭头一看,竟然是那只小崽子。黑丫还以为它早就死了。只见小狼崽虚弱地趴在自己身旁,还不忘努力用舌头舔醒自己。‘哎,救人救到底吧。’她小小的身子,叨着比自己体型大一倍的小狼崽的后脖颈,一边走一边拖着它往狼族部落走。还好她是兽人,能靠气味分辨方向,不然越来越虚的小狼崽才不会告诉她自己家在哪。当然是变回人形更快了,但黑丫陷入了死局,她体力不够,打开不了空间,取不了晶核来补充以恢复伤势和体力,更恢复不了人形。‘奶奶的,早知道恶心死也把那颗晶核吞了。’
一猫叨着一狼崽,磨得四爪破皮流血,血肉模糊,从夕阳西下,走到漫天星辰才堪堪走到狼族部落的十米外。幸亏地上的积雪不多,不然还真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黑丫吐出一嘴狼毛,‘忒,要死了,走不动了,毁灭吧’,然后四脚朝天躺倒,闭上眼睛就昏睡过去。
“青无~”黑丫在半睡半醒呓语,“大坏蛋”。她感觉自己身下毛茸茸软绵绵暖活活的好舒服,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用脸蹭了蹭身下。黑丫没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只大狼的颈窝间,如果她稍微一睁眼或许会被一大自己好几倍的狼头吓到。苍询擡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两小坨,一只是还没自己巴掌大的小雌性黑足猫,一只是自己还未成年的弟弟,苍漠。将黑足猫带回来时,就让族里的巫医仓颉婆婆给她诊治过,帮她受伤的手足包扎。自己也给她喂过晶核助她恢复,已经没有大碍了。而苍漠看着浑身皮毛都是血迹,但好在都是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谁能想到一天功夫他能因为贪玩遇险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但是闻到他俩身上有虫兽的味道,苍询第一时间就能联想出或许是这只黑足猫救下自己的弟弟。因为夜晚寒冷,他们狼族都是相互簇拥而睡的。所以将小猫咪和弟弟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而小猫咪睡觉不老实,滚着滚着到了自己的颈间。
苍询又闭上了眼睛,准备睡去,忽然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变沉…还有东西攀在自己身上。他猛一睁眼,竟然是一个女雌抱着自己,皮肤光滑,通体雪白,能清楚感受到她胸前软软的两坨。苍询吓一激灵变回了人形。灵兰没有清醒,只本能地贴在作为热源的苍询身上,咂巴着嘴,蹭蹭了她的‘枕头’。向来纯情的少年苍询从没有和雌性如此亲昵,一下子从脖子到耳朵红得像煮熟过的一样,下身也悄悄起了反应,偏偏灵兰双腿死死缠住他的大腿。他可怜的弟弟不知道被挤到床的哪一个角落了。灵兰习惯了和青无贴着睡觉,现下睡得迷糊,更是不知道自己抱着一个陌生雄性。
苍询觉得羞愧,自己的分身正抵着一个第一次见的雌性双腿间。他明明可以挣扎开,却又偏装得自己无可奈何,静静享受自己被灵兰簇拥而眠的感觉。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他将自己平生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个遍,才堪堪把欲火压制住,继续假寐。灵兰抱累了,翻身侧卧,背贴着苍询的胸膛,哼哼唧唧一声,又睡熟了。床脚的狼崽觉得肚皮一凉,打了个冷颤,蠕动着爬到灵兰胸前,非常会挑位置得拱了拱,也睡着了。就这样,大狼环抱小猫,小猫环抱小狼,两人一狼很和谐的睡成一团。
灵兰真正醒来时,只有身上盖的兽皮和怀里躺着的小狼崽。她警惕地打量着洞穴四周。非常粗糙简陋的洞穴,洞口很大,虽然床在洞的深处,也不直对着洞口,但还是有风灌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将兽皮裹得更紧。不像她和青无的洞穴,非常深,而且洞口很小,洞口前又有杂草枯树枝丫遮掩。“兽世的部落真的都是家徒四壁啊。”她想念她和青无的洞穴,那个洞穴又宽敞,又暖和,还被青无打造得地面、洞璧都很光滑。而狼的洞穴连床都没有,所谓的床,其实就是一个铺了枯草、兽皮的窝。
“你醒了?”一个身着棕色兽皮的阳刚少年携着风雪弯腰进洞,他墨色的短发,剑眉星目,双眸炯炯,力挺的鼻子和分明的颧骨勾勒出的线条让他看起来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一样。‘一股铺面而来的清纯男大气息’。灵兰心里偷笑。“嗯,你好啊。”她抱着小狼崽,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少年狼。
“我叫灵兰。”灵兰裹着兽皮,坐起身,看到帅哥,心情很好,眼睛笑眯眯的。
少年将手中的烤好的肉食递给她,灵兰伸出手接过时露出修长的藕臂和洁白的肩膀。苍询连忙侧过脸,不敢直视她,耳朵尖泛红,“叫我苍询吧,你救了我弟弟,我会好好报答你的”。自己虽然是部落里最勇敢的勇士之一,同辈中唯一突破青阶的狼人,从小跟着阿母阿父打猎、捕杀虫兽到现在也有7年,但也才10岁,从来没和雌性这幺近距离接触。
“你弟弟?”灵兰看了看自己怀里还在熟睡的狼崽子,“他吗?”
“嗯”苍询摸摸狼崽的小脑瓜,“他叫苍漠,才一岁,因为重伤,估计要睡上好几日了。”
灵兰接过肉之后,毫无形象地啃了一口,“yue”,然后一口吐出来。天哪,全无味道,虽然烤熟了,但是没加任何佐料以致肉闻起来香但吃起来腥。灵兰可能还是作为人的记忆更胜作为黑足猫的本能吧。
苍询皱了皱眉,“你怎幺了?”他从她怀里抱过小狼崽,还抽出手帮她擦拭了下唇边。不会是他的手艺太差了吧,但是他们部落的人都是这幺烤肉的啊。“没事,烫到了。”灵兰从空间戒里掏出一点晶盐和香料,在肉上洒了不少,才勉强啃吃起来。虽然还是有股膻腥味,但至少能接受了。她好想死没良心的青无啊,做饭这幺好吃,跟着他混不愁吃不愁住的,不至于现在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还吃不好。
“苍……询?我是怎幺到这的啊?”灵兰嚼着嘴里的肉。‘不行吃完这口不吃了,还是吃空间戒里青无留下的肉吧。’她在心里吐槽着。
“昨天我值巡一天一夜,回到家时才发现苍漠不见了,就到处问一遍,然后闻着他的气息找到了你们,就把你们带回来了。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幺吗?” 苍询看着自己怀抱里熟睡的弟弟,心里有些愧疚。
“你们家没人照看他吗,竟然将他一只放在家里?”难怪会被人脸虫兽叨了去,估计人脸虫兽本来想‘钓’几个好心肠的过路兽人,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是我不好,我们阿父阿母半年前和虫兽战斗的时候牺牲了,留下一个不足一岁的弟弟。我平时会拜托部落的巫医或女雌照顾他,但不知道怎幺昨天他跑了出去。都怪我不好。”少年低垂着眼睛,将弟弟勒得更紧。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你只有一个兽父吗?”灵兰捕捉到了华点,她用手背擦了下嘴巴,‘兽世真麻烦,连纸巾,帕子都没有,一会出去找点水吧。’
苍询抚着苍漠的脑袋,“我们狼族大多都是一个兽夫一个兽妻,彼此忠贞。”灵兰耳朵一竖,打量眼前的少年,‘想不到兽世还有一夫一妻的部落,算是少见吗?’。“那在你们狼族,女性也要外出捕猎,也要战斗吗?”灵兰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睁得圆圆,歪头好奇道。
“通常是的,我们狼族个个都骁勇善战,和别的部落不同,我们狼族首领、护卫长、巡卫长、师长这些重要的职务都是女雌担任。我阿母是巡卫长,有什幺危险都是第一个冲到前线的。全族三百狼族勇士都听我阿母号令。我兽父是阿母的第一亲卫。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起狩猎、作战,绞杀虫兽。”苍询磁性的声音和青无完全不同,他的声音有力,和眼神一样坚定,带着少年蓬勃朝气,“但那是从前了。”他眼神一暗,又忽然一亮,“我带你去找我们的巫医给你上药。”他看了看灵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是虫兽的毒液不清理干净,皮肤就会越来越溃烂。
“不打紧,但是我没有衣服……”外边风声这幺大,听着就好冷啊。
苍询挠了挠头,从床边上垒着的兽皮里掏出一件兽皮衣。“这是我阿母留下的衣物,你不嫌弃的话。。。”他将一件黑熊皮衣展开递给灵兰。
“不介意,但是这不是你阿母的遗物吗?”
“一件衣服罢了,何况你救了我弟弟。”苍询见她不接,便将兽皮衣从后边给她披上。“快穿上吧。”
“嘻嘻,谢谢!”灵兰将兽皮衣套上,苍询母亲的身形想必是更高大的,兽皮衣将她娇小的身子一罩,裹得严严实实。袖子、裤腿都长出一截。兽皮厚重,她觉得自己身上瞬间沉了不少,但至少暖和了许多。苍询觉得她可爱,偷偷勾起嘴角,将小狼崽放在她腿上,他为她挽了挽两边的袖子以及裤腿。“我手笨,还没学会裁衣,一会顺便让部落的梨婶家的兽夫庆叔帮你稍微修一下,估计会好很多。”
“那脚怎幺办?”总不能光着脚走路吧?兽世有个不合理的设定,每次从人形变兽型,衣服要幺掉落,要幺撕裂,兽型再回到人形都是光裸的。灵兰当然没能把青无特地为她做的鞋子带上。苍询用手量了下她的脚丫,太小巧了,家里并没有合适的靴履,“只能让梨婶一并帮你做一对鹿皮靴了。”
于是苍询便一手托着她的下身,让她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抱着小狼崽,带她走入冰雪中。路上男男女女老幼兽人都忍不住看过来这道俊男美女的和谐画面。苍询一面凌然全然没有儿女私情的样子,目不斜视直向前走,耳朵其实已经悄悄红透了。‘哇,这就是男友力拉满吗?’灵兰半靠在苍询胸前,心跳加速,小脸被北风刮得泛红。